兰州拉面
中国的面积,可真是大呢。阳历二月时分,黑龙江还是冰天雪地,出门的行人,棉帽、棉衣、高筒靴,尚不觉暖的,那海南人呢,短袖、短衣、人字鞋,中午时分还流汗的。环境不同,饮食各异,简简单单的早点呢,也是花样繁多,尽不相同。
桂林人呢,早班前,汇集在那小小的米粉摊,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连衣裙摆的小姑娘,一人一小碗热热的米粉在手,直直的站着,上身呢,微微斜倾,左手持碗,右手拿着筷子拨拉,滑滑溜溜的一碗米粉下肚,整天都神清气爽,惬意精神的。西安人呢,挑选的食物就多,传统的快餐呢,是战国时期制作工艺就流传下来的肉夹馍,烤得焦黄焦黄的烧饼,掰开呢,冒着腾腾的热气,从那多年的陈汤里捞出钝得烂烂的大肉,实木墩子上又剁得泥泥碎碎了,夹在烧饼里,一口咬下,唇齿留香,欲罢不能。时间富裕的人呢,可以慢品河南手艺的胡辣汤,热热乎乎粘粘稠稠的汤,加了辣椒和陈醋,酸酸辣辣甜甜的,一碗下肚,甚是受用。成都的豆花,在西安呢,唤做豆腐脑,盛在碗里,白白净净,摊主呢,又将那煮熟的黄豆、细细的芫荽、小块的榨菜、红红的辣油调和了,尚未起勺已是食欲大开。福州人呢,却将鱼肉锤挞得细细面糊般,薄如窗纸的面皮包了,一个个硬币般大小,热汤里滚过,白里透红、香而无腻的扁肉就可饕餮一餐了。
从南到北、自西向东,能以地方命名,又是省会城市乃至一省且遍布全国亦驰名的必备早点,还要数兰州的牛肉拉面。
拉面馆的布置,大同小异。进了门,靠一边的侧墙处呢,是收银台。台柜上,摆了收银机,收银机旁,专有一个电饭煲,里面放了煮熟的鸡蛋。台柜的右侧呢,摆放了各式小菜,牛肉、酸白菜、红心萝卜、毛细豆芽,个别的店家,还摆放了川式榨菜。放眼望去,馆内布满了长形食桌,桌子中间呢,留了窄窄的过道,刚及两人擦肩一过。食桌的尽头,是拉面工作间,没有玻璃,也无遮掩,一切都透透明明的。
收银台交了钱,换取一张小票,在后堂的操作间外,票递过,捞面师傅顺口轻喝一声,拉面的师傅呢,扯过那已醒好多时的面团,一拉一扯、再拉再扯,瞬间功夫,面条就魔术般的毛线粗细,大师傅远远的挥手一扬,面条雨点般的稳稳落入煮锅。煮锅呢,直径一米多,里面的水,滚滚沸沸,旁边还有两个一般大小的,一锅煮着牛肉,慢火细炖,一锅呢,盛着清汤。捞面师傅手里,持双一尺半长的筷子,煮锅里三拨两戳,手腕一抖,一碗面就悉数捞起,清汤锅里舀了汤,辣椒海盆里兑了红油,再添了牛肉和蒜苗,一碗热乎乎、垂涎欲滴的拉面就摆在眼前了。食客自端了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个空座,扶起桌上本就摆置的大肚醋壶,随意兑了,昨日的困顿,初醒的慵懒,在这大腕的拉面前,早已云消雾散了。
兰州拉面,讲究的是一清二白三绿四红五黄。烂煮了牛肉和牛骨的肉汤,撇清了漂浮的杂物,清清淡淡,富含营养。白白的萝卜,去了皮,切成片,大把大把的抛洒在热锅里,长吃萝卜和生姜,一年四季保健康。切得细细末末的芫荽和蒜苗,青绿可爱,调色开胃。红红的辣椒油,漂浮在清汤上,热汤入口,酣辣舒畅。正宗的拉面,颜色浅黄,原是兰州当地的草木燃后的灰,混在面粉里,易拉筋道。当天的面团,必是先一天就由那年轻的、胳膊粗粗壮壮的小活子,不断的捣、揉、抻、拉、摔、掼,面和水完完全全的融合了,捋成长条,揪成茶杯状粗、筷子般长的条条短节,放在面盆里去醒,待到次日,那面团,就由着你去粗、细、扁了。
最先的拉面馆,客人进门,店家立刻递上一碗热热的牛骨汤,清香提神。现代的人啊,生活茫茫碌碌,没有人能静坐下来,慢品这滋润的热汤了。进了门的客人,交钱、端面,急急的呼哧下肚,匆匆的推门而去,再无人,悠悠坐下来,和店家神侃马老先生当年肩挑热担、沿街叫卖的趣事了。
挑剔的外地食客,偶尔抱怨牛肉拉面名不副实:牛肉拉面,怎见拉面,不见牛肉?其实呢,喝完汤,或在碗里仔细查找,碗底,还是有三五块骰子般大小、切得方方正正的牛肉丁的。那憨憨厚厚的老板,也不过多解释,呵呵一笑,眉毛微挑,略带狡黠的反诘:买广东的老婆饼,还附带赠送婆姨?车展会上买车,那模特,也会随车跟你走?
会不会,三十年后,兰州街头,进了拉面馆,那台柜后面,长须飘飘的老者,头戴干干净净的白色圆帽,似曾相识,互相惊讶一番:“哦,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