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承诺给了谁 (十三)
吴智辉没有那么傻,他要跑,就不会让丁浩找到。不管以后丁浩找到他会如何,眼下,他只想逃离。
躲躲藏藏的日子不好过,他不能住旅社,太高档的宾馆他住不起,走在街上不敢东张西望,生怕会碰到一个和丁浩也认识的人。第一天晚上,他跑到纬一路的一个老乡那里,住了一晚,为防止丁浩发现,早上五点钟他就起床走了。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黎明,云霞渲染着东方的天空,吴智辉的眼睛睁不开。整夜的失眠让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在朗朗白日的强光下,他就像一只惊恐的耗子,只想避开人群,找一个可以安身的洞穴,暂时休养将息。
一路低头行走,不觉到了闹市区。吴智辉的心稍稍放下。丁浩和他的人活动在城市的边缘,他的爪子还伸不到这里来。人潮拥挤的街头,吴智辉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百灵,他想起了她,不知道她害怕了没有?晓月,她一定恨透了他这个哥哥,他带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灾难和麻烦,他没有回头路,他痛恨贫穷,他发誓再不过那样的日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吴智辉没有回头路。他点燃一支烟,只此一搏,任世人笑骂评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的第一桶金注定不是光彩的,那又如何?吴智辉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生活所迫。没有钱,就是孙子,有钱那才叫爷。
他再也不想当孙子。吴智辉在一家银行门口坐了下来。
“吴智辉吗?”有人喊他,吴智辉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循声望去,原来是瑶小波,他的老同学瑶诗晴的弟弟。姚小波刚从银行出来,就看见吴智辉坐在那里,魂丢了一般,怅然发呆。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很是消瘦,瑶小波不敢确定,试探着叫了一声,谁知还真是他。吴智辉一看见瑶小波,一时喜形于色,他说:“小波,你在这儿呀。”瑶小波倒是惊奇,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吴智辉苦笑着说:“一言难尽啊。”小波就邀吴智辉去他的店里坐坐。
吴智辉正愁没地方去呢,高高兴兴的跟着小波走了。小波两口子开了一个小店,平时生意挺忙碌。吴智辉坐在店里,看着这两口子忙来忙去,很显然,他们的情况只能顾住自己。中午的时候,小波的爱人还是炒了几个菜,买了啤酒,招待吴智辉。吴智辉问小波,“能不能找个地方,我将就住一晚上?”小波就说:“住哪儿去呀?我给你在旅社包一间房。”吴智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说:“算了,不麻烦了。”
小波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吴智辉突然之间就不说话了,“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吗?”他问。吴智辉喝了一口啤酒,说:“也没有啥事情,我把丁浩得罪了,他到处找我,我得躲一躲,我不能住旅店,他的人对这行通着呢。”吴智辉讲了丁浩的种种事情,听的小波眼睛睁得老大,“啊,真的吗?没看出来呀,他怎么干这个了?丁校长要知道可不得气死?他一辈子兢兢业业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却偏偏有这么个儿子。”摇着头又是一番慨叹,说人为了钱,还有什么不干的啊?吴智辉一声不吭。
两个人正在闲谝,外面却进来一个女人。吴智辉看着依稀熟悉的轮廓,笑了,他说:“你姐没变啥。”瑶诗晴一进屋子,一下子愣了:“吴智辉,你怎么在这儿?”眼前的吴智辉和十八年前的吴智辉相比,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瑶诗晴很激动,她想不到会在这儿碰见吴智辉,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也少有他的消息,今天的相逢倒是个意外。
两人天南海北的聊起来,小波就说:“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智辉住一晚?”“行呀,我晚上和同事住一起,让智辉住我那。”瑶诗晴什么也不问,满口答应。多少年后,当瑶诗晴想起这些往事,她问自己:“为什么要帮吴智辉?为什么不让他住旅馆?不问他原因,如果他杀了人,她收留了他,她岂不是包庇?”
事实上,瑶诗晴头脑简单,在她的记忆,还留着吴智辉少年的影子,那时候,他们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不沾染人生这个大染缸的一丁点恶习,瑶诗晴以为,吴智辉还是旧时的吴智辉,她毫不犹豫的帮他,不问青红皂白,谁是谁非。她只知道,她的同学得罪了人,而这个人,她认识,叫丁浩,瑶诗晴很有印象。
吴智辉说:“人要是都像你这么善良就好了。”瑶诗晴笑了。这是瑶诗晴请吴智辉吃麻辣烫的时候他说的。两个人坐在西街吃麻辣烫,瑶诗晴说:“我常常来这里,这个店很有名的。”吴智辉很少说话,瑶诗晴问他,“我记得你去当兵了呀。”吴智辉毫不隐瞒,将自己的故事大概讲了一遍,当然,他的故事里一个女人也没有。瑶诗晴看着吴智辉:“你的牙怎么啦?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那四颗活动牙很明显,吴智辉吃东西要慢慢用侧牙咬。吴智辉说:“混的可怜的时候,我连几颗牙也装不起。”
瑶诗晴沉默了,究竟,他受了多少苦呢?
这世界上,受苦的人很多,但是面对苦难,究竟有多少人还是保持自己的善良操守呢?吴智辉过多的沉默让天真的瑶诗晴无法了解他的内心,或许,他的经历如此不堪,让他变得沉默。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来,生活有时候已经让人无言了。吴智辉提到了千千,他说:“所有的同学中,只有你和千千对我好。”瑶诗晴就问千千的近况,得知她在新时教英语。后来,两人又谈到吴智辉的婚姻。吴智辉说:“小栋一直跟着安阳,孩子现在大了,不太好管,我们想复婚。”
瑶诗晴说:“是呀,只可怜了孩子,如果能复婚,也是一件好事。”吴智辉的眼睛望着远处,他说:“我想复婚。”
吃完饭,瑶诗晴安排好吴智辉,自己则去楼上同事小敏的房子和她同住。
清晨五点钟,吴智辉打电话告诉瑶诗晴,他得走了。瑶诗晴匆匆起床去送他。吴智辉坐着一辆面包车走了,瑶诗晴回来后去上班。吴智辉的神秘瑶诗晴并未在意,因为不了解,或许那只是个人的习惯,瑶诗晴不会有任何怀疑。
瑶诗晴感冒有二十多天了,一直吃药不见好转。近几日,竟然咳嗽严重,一整天不歇气的“咳咳咳”,连话也说不成,瑶诗晴该去医院了。瑶诗晴想到了文学哥,还是吴智辉告诉她:文学哥在白杨村开了一家诊所。
文学哥是瑶诗晴的堂兄,部队转业后行医,他和吴智辉私下较好。瑶诗晴很快就找到了文学哥的诊所,开在城中村。文学哥一检查,说:“你这丫头,病成这样才来看,再耽搁就成肺炎了,先打三天吊针。”瑶诗晴急了,她说:“不行呀,我得上班呀。”“请假,这会还上班,等好了再去吧。”文学哥生气的样子。瑶诗晴知道,她真的抗不住了,病得好好看才是,不敢耽误了。
第一天打针,因为生意清淡,文学哥坐在那里看他的医学书,瑶诗晴坐在床上,闭目修养。因为忙,瑶诗晴感觉住院看病就是一种享受,平时总是失眠,到了医院就有睡不完的觉。她想问问文学哥吴智辉的情况,无奈文学哥这个人不爱管闲事,别人想要问他关于吴智辉的任何消息,连门也没有。瑶诗晴干脆不问。
外面有人在说话,瑶诗晴开始并未注意,但她猛然听见“吴智辉”几个字,她不由得竖起耳朵。“我真的不知道他在那里。”文学哥的声音。“你最好不要窝藏他,我要知道了你就别在这儿开诊所了。”那个声音说。瑶诗晴听见文学哥气恼的声音:“我真的不知道。”
瑶诗晴知道外面那个人是谁,她眼睛盯着液体快要滴完的吊瓶,心就“咚咚”的跳。要命的是,那个声音渐渐接近,那人进来了,他无意中看到了瑶诗晴,愣了一下。瑶诗晴疲惫的靠在床上,她看了看来人,对他点点头,算是招呼。
丁浩竟然一反常态,变得善解人意起来,“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他的眼中满是关心。“感冒了。”瑶诗晴简短的答了一句。和丁浩认识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见过几回面,只是瑶诗晴不喜欢嘴巴刻薄的男人,她觉得一个极尽挖苦讽刺之能的男人,不怎么靠谱,而她的一个小学同学就嫁给了他。
尽管这张面孔还算熟悉,但沉默的瑶诗晴并未给丁浩留下什么印象。
多少年后的这一面,丁浩的出现依然是趾高气扬,他刚才甚至在威胁文学哥,瑶诗晴隐藏不住的厌倦,她闭上眼睛,不想理会这个人。文学哥进来了,他拔掉针管,瑶诗晴用手按着棉球,眼睛还是闭着。
丁浩就站在她跟前,他没有走。待瑶诗晴要下床时,丁浩说:“我的车在外面,我送你回去。”“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挡车回去。”瑶诗晴淡淡的回绝了,她飞快的走出诊所,丁浩已经跟了出来,瑶诗晴一挥手,钻进一辆绿色的出租车里,一阵风般扬长而去。丁浩气恨的盯着远去的出租车,陷入了沉思。
凭他多疑的性格,马上断定这女人见过吴智辉。妈的,那小子就一个骗子,竟然这么多人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