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爷爷
一声鼾,一声叹息!熟睡的脸上已写满皱纹,一道道褶里写尽了无奈与痛恨,可怜与伤感。
我实在不愿意以人生七十古来稀来衡量一个八十二岁的老头子是幸运幸福的,畸形的双腿已铸就余下的人生只能靠在这轮椅上来度过了,能做的,已只有回忆远去的温馨。
二十来年前:
逍遥自在的躺在竹椅上,眯着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黄昏前太阳剩下的那点余热烘烤着这劳累了一天的疲惫身躯。一个专门开花的屁股又坐上了他满是泥尘的双脚,一双稚嫩的小手又开始拉扯他满是老茧的双手,使劲撒着娇开始央求昨天曾让他乐不可支的游戏。他很累,刚锄完一地的草,但那份憨气与嗲气实在让他心里那份疼爱爆发了出来。他知道他要什么,他也知道他会得到。于是,他摇动着他已经开始老迈的双腿,摇起一串咯咯的笑声。
爷爷,摇着我玩。
爷爷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哒,等下再摇你玩啊。
不啦,爷爷,我现在就要你摇。
冬日的寒冷已凸显在围在一起烤火看电视的那家人身上,电视的内容对于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太无聊,他开始搜寻着这间屋子不漏过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满足他临时发起的欲望的地方。他记得在哪吃过挂在房梁上的那些红薯,那个味道还不错。他开始央求怀抱着他的爸爸,但爸爸觉得等下要吃饭了,不理会这个贪吃零食的家伙。这样的答案不尽如人意,他开始转换另一个目标,从不违拗他意愿的目标。这样的要求无非就是祖孙俩叠加下身高就能办到的事,他也乐的逗一下这个顽皮的家伙。抱起他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让他自己去摘。有了这高度,就想着法得尽兴,使动撅动着屁股幻想着驰骋在草原上,逼迫着老头只好以马的步伐来行走在丁点儿大的地方。给不了草原与骏马,就给你幻想的天堂。
爸爸,我要吃红薯。
吃什么红薯,等下要吃饭了。
爷爷,我要吃红薯。
满崽要吃红薯啊,来,骑脖子上自己拿。
马儿驾驾,马儿驾驾。
十年前:
盼望着,盼望着。回想着他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是啥时间了,家里老母鸡下的蛋已收够了一篮子,屋门前板栗树已落叶个把月了,收的板栗炖只老母鸡最补了。盘算,盼望,就为等待一个脚步的到来带来一声快慰的呼喊。又要走了,城里人谓之土特产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包两包,份量不大,但样式多的足以塞满你的小包。不在乎你拿走多少东西,就怕你不来拿。曾几何时,我才明白,我们回去吃掉的虽只是一口谓之好菜的粮食,但吃掉了他们的一份谓之为想念的等待,同时又带来一份谓之为想念的等待。
爷爷,我回来了。
满崽回来了啊!走的累不累?
累叻!板栗给我留的有没?
留的有啊,收着在这里就是看着你们回来吃,晚上杀只鸡炖了。
来,没有啥东西,把这些东西带着去。
那好,爷爷我走了啊!
慢走,记得早点回来看爷爷啊!
好叻!
五十佬,爷爷除了酒之外的最爱。(一种竹牌)
春节了,笑呵呵的掏出积攒了一段时间的积蓄,数额不会很多,要分成几份呢。用高度眼花的双眼凑近那卷成圈的钱团,笨拙而僵硬的左翻右翻,一张或几张,凑够认可的那个数额之后,开始以一种调侃的语气逗他的孙子,并附带一个要求的玩笑。这样的要求正适合一个贪玩的家伙,一场五十佬的大战就开始了,赖皮的事是会经常发生的,认可这样的事实是永不会结束的。如果说这样的赢惟一有意义的话,就是他心甘情愿要求做一个快快乐乐有人陪有人伴的输家。
来,爷爷先给你进个财,等下打五十佬的时候全输给我啊!
呵呵,等下我把你剩的那点也全部赢过来。
只要你赢的到,你赢就是了。
满崽,你乱出的,你要守规矩出牌啊?
快点,快点出牌。
哎呀,等一下叻,你下次要守规矩出牌啊。
嗯,好叻,你快点出牌喽。
这几年:
就那么一个人,太阳出来没多久,就拐着杖,一跛一跛的走到那大树下。静静的,悄悄的,坐在那儿让阳光透过这阴影的温度侵蚀着这老迈而发寒的身躯。看着它东升西落,一天又一天。就那么一个人,从床上起来,就坐在靠椅上,安安的,稳稳的,煨在电炉旁。再高的温度也驱赶不了这寒冬的冷冻,从早到晚,一天又一天。从春到冬,一年又一年。
现如今:
躺在这病床上,痉挛的双腿已只能如此,靠一声小小的咒骂来泄恨这不幸。我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但我能看的出他的痛苦。他知道服侍他这样一个老头子得费多大劲,拼起老大劲的撑起双手来挪动他的身体,他不得不绷起脚,神经的疼痛算不了什么,他只想他做到可以做到的,即使能移到到旁边的轮椅上,也少了儿孙来抱他所省下的那笔力。每当夜半三点由此而导致的失败蹲在床下的时候,痛到不能再忍受的时候,才发出一声哀求的呼喊。我不想说什么,我懂他实实在在不愿成为一个累赘,他想儿孙们的劳累少一些就是对他此生余下的时光里最大的一个念头。
爷爷,要不要整二两。
啊,算了叻,喝的话又没啥好处。
这个酒好喝的很呐。
还喝,喝个屁,医生说不要喝酒的。
那要不要闻一闻?来,闻一下。
喝怕是好喝的很呐!唔!算了啊!
当我这次出门的时候,叫了声爷爷我走了的时候,看到他眼里闪动着的泪花,哎!我最至亲的老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