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式”民主

在言路广开的地方，民主岌岌可危。

因为，在言路广开的地方，必有主持广开言路的人，而这个人掌握着释放出来的各路意见的生杀大权！发言者们没有裁决意见的权力，这个人却独享集思广益的权力——集中各路意见，选择那些对自己有益的，罢黜那些对自己无益的（当然附以冠冕堂皇的理由）。

独裁者总是把“顺乎民心”、“代表民意”作为民主来宣扬，并把“广开言路”作为集中和代表民意的途径和手段——而且是独裁者看来唯一可行的、最为有效的手段。于是，以广开言路的外形博得民主的名誉，以集思广益的暗箱操作获得实利。

如果说这就是民主，独裁者无不热爱这样的民主，甚至超过普通民众对它的热爱。独裁者不仅会对其大加赞扬，还会想方设法激发民众去热爱它、实践它。它像鲜花一样装饰在独裁者的头上，掩盖着独裁者冷峻的目光和有力的手腕。实利与美名双收，何乐而不为？

温良的人啊，如果要把这当作民主的真义大加赞扬，不要忘了它不过是独裁者仁慈冲动的结果和恩赐之物；如果要把这当作民主的强音奋力奏响，不要忘了它不过是千百年来“仁政”、“顺民心”的余音。

但民主不是仁慈和恩赐，也不能靠仁慈的品质来维持——在最伟大的专制思想家那里，我们却听到如此恢弘之音：

“故明主者，不恃其不我叛也，恃吾不可叛也；不恃其不我欺也，恃吾不可欺也。”不依靠别人忠诚而不会背叛我，要依靠可不能背叛我；不依靠别人诚实而不会欺骗我，而要依靠不可能欺骗我。韩非子在《外储说左下》中如是说。

“人民爱戴君主是基于他们自己的意志，而感到畏惧则是基于君主的意志，因此一位明智的君主应该立足在自己的意志之上，而不是立足在他人的意志之上。”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第十七章中如是说。

听到了吗？民主，不依靠权力者仁慈的品性，而要依靠权力者不可能不民主；民主，应该建立在民众的意志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权力者的意志之上。

在广开言路的地方，民主是“可能式”的，因为，这样的民主正是建立在权力者的意志之上，因而取决于权力者的意志的——高兴了就民主，不高兴就不民主；仁慈时就民主，不仁慈就不民主。

“不可能式”民主，才是真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