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的雏菊
(一)
主人的花园里,花色繁多,种类繁多,名贵的花也很多。
每到花开时节,满园芬芳,满园香气,满园的欢声笑语。
每天都有许多游人来到这里,观赏花的艳丽,感受花的香气扑鼻。因此,每一朵花都在极力的绽放着自己最美的一面,唯恐游人看不到自己。那样花开得再好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我的周围是高贵的艳丽的牡丹,此时开得正艳,而且花色斑斓,每天都引得许多蝴蝶,蜜蜂来流连。因此在这片花园里,牡丹便成了天之骄子。只要有人来,无不对它大加赞叹。这也让牡丹格外的飘飘然。
更让人艳羡的是主人也对牡丹另眼相看。每每有人来,主人就一定把他们引到牡丹面前,然后又是一阵没头没脑的赞叹。这样一来,牡丹就觉得自己最好看,自己最鲜艳,没有谁再能与它争艳。时间久了,牡丹的头抬得更高了,花开得更艳了,因此它不再把其他的花看在眼里,对任何一种花都是嗤之以鼻。
对于我,这低微的雏菊,不必说牡丹一点儿也不把我看在眼里。我只能匍匐在牡丹的阴影里,无论我怎样生长,也开不出牡丹那般的艳丽。我只是一株最平凡的小花,我只是一株无人问津的雏菊。无论我生长在哪里,都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但是,主人的花园里并不是只有我自己受着这般的冷遇。这里还有许多我不知名的小花也同样受着牡丹的冷言冷语,也同样的卑微不已。所以我并不是可怜兮兮。相反的我觉得平凡有时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用一门心思的想着开出最美丽的花,取得主人的愉悦,我也不用时时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娇颜会褪去,这样的生活,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能让我心惊胆颤。诚如牡丹,我分明的看见它在一次暴雨后的残败容颜,那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去看。之后,牡丹又会受到同样的冷言冷语,那样子,曾经牡丹自己也有清晰的记忆。
所以,我并不要求自己有牡丹的艳丽;也不要求自己有玫瑰的香气;更不要求自己有薰衣草的迷离。我只愿做我自己,一株平凡的有些苦涩的小小的雏菊。
(二)
其实我已经很幸运,能生长在百花丛里。
我是多么的低微,不值一提。我只是一株小小的雏菊。主人能将我种在这里,能让我在这里和其它名贵的花生活在一起,已是我前世修来的运气。所以,我不羡慕牡丹开得艳丽,不苛求像牡丹一样受到主人的垂怜。我不会装可怜,我不会一场雨就伤了元气,我也不会让主人对我倍加呵护关心。我没有那般的娇弱,我已经学会了坚强。无论风雨多么的狂烈,我毅然挺身直立在原地,头也不会低。
或许是我的坚韧,让牡丹泄了气。它不再对我冷言冷语。因为我发现,天气越来越冷,雨越来越多,树叶也渐渐的掉落。到处都凄凉的许多,残败了许多。牡丹再没有力气嘲笑别的花了,此时它是那么的有气无力,渐渐的也只剩下了残枝败叶干涩的倒在泥土里。即使艳阳高照的日子,人们也看不见牡丹的花影了,只有一地的叹息和一段美丽的记忆留在人们心里。
正值深秋时节,树叶纷纷落下,世间凄凉了几许。花园里也没有了往日的争奇斗艳,只有少量的像我一样的雏菊依然开在朝阳里。即使满身的露水,即使夜已经有了太多的凉意,我依然觉得欢喜。但有时我还是会觉得孤单不已,环顾我的周围,那些牡丹已留在了梦里,只有一?黄土掩埋了牡丹美丽的身躯。那远远的玫瑰,也已经随风飘落,残花飞离,红颜已去,只有洒落的一地残叶渐渐碾作尘泥。
悲哀突然就会席卷心底,莫名的忧伤让我喘不过气。再美的花也会凋零,再香的玫瑰也会零落成泥。一切的美好都会成为过去。所以我也会一天天的失去自己原有的苦涩的气味,凋零那本就平凡的身躯。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主人也很少再来这里。我的容颜也渐渐萎蔫,我也变的有气无力。但我已经很知足,我已经很欣喜,因为我可以在这里坚持到最凄冷的季节。我可以在秋风扫落叶的时候让人们看到风霜里依然有着淡淡容颜的雏菊。最喜欢人们脸上的笑意。因为那是因我而起。原来我也可以给别人带来丝丝的惬意,原来我也是一株幸福的雏菊。虽然我很平凡,虽然我有着淡淡的苦涩在花瓣里,但是我却坚持笑在了秋风里。可是,我并不伟大,相反的我只是一株最平凡的小花,我只是一株淡淡的有些苦涩的雏菊。
渐渐的,我的种子遗落在了风里,又渐渐的回到了泥土里。我在那里开始安息,等待明年的再一次萌发······
(三)
我本应安静的生活在土里,但我却有了另一种命运。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一群南飞的大雁落在了花园里。我的种子遭到了厄运,大雁在这里停息了一阵子。或许是把我的种子当作了食物,一只大雁把我的种子衔在了嘴里,不吐不咽,种子却在嘴里翻开了筋斗云,最终竟是翻滚的精疲力竭。
我真的有些害怕了,原以为可以安静的睡在泥土里,安静地听冬天雪落的声音,再安静地等待春天的来临。那是多么的快意!可是,这些似乎都已经离我远去。我已经随大雁飞离了这片美丽的花园,远离了那些美丽的朋友,再也看不见高贵的牡丹,再也感受不到主人那瞬间的柔情,即使那不是针对于我的柔情,但我喜欢那美丽的笑容。
我的心像陷入了万丈深渊,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我只是一粒种子,一粒等待着明年春天再次发芽的种子。我多么可怜!
为什么我已经很低微了,上天却还是折磨我,连最起码的生存机会都不给我。我失望到了极点,痛恨到了极点,害怕到了极点。
我的生命即将消失,我将成为大雁嘴里的美食。我还能有什么渴求,就算我有渴求,大雁也听不懂。大雁只会南飞北归,却不懂一粒种子也是生命。
我的生命已到了尽头,我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心的渴求,我只能任大雁将我的生命夺走。
我彻底的放弃,我不再奢求,我只有闭上了眼睛等待来生。
生命的游离原来是这般的悠悠忽忽,充满了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大雁是否将我咽到了肚子里。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在黑暗里,周围像罩了一张大网,让我透不过气。
(四)
但我还算幸运,大雁把我抛在了一处石缝里。
这里黑赳赳,空间狭窄的让我透不过气。但我却暗自惊喜,我又回到了泥土里。
原以为是泥土,但我发现我又一次空欢喜。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找不到一丝泥土的影儿,只有古老的风化了的岩层裸露在岩缝中。我又一次像泄了气的皮球,失望又从心生。原以为脱离了大雁的口中,可以回到泥土重生。谁料?我的命运竟是如此的困苦重重。没有了泥土,我又怎能发芽生根?又怎能展现自己的不同?
最重要的是现在我连自己在哪里都弄不清楚,我又有什么希望活下去。我在心底又一次的暗暗哭泣。或许是我的委屈感动了天地,天空下起了雨。我干涩的身躯也有了一些湿润,我似乎也有了一些精神。这小雨淅淅沥沥,轻轻地在岩层上敲击,在我的耳边悦耳的响起,我竟有些陶醉。“原来世间可以有这样美妙的旋律!”我惊叹出声。欢乐在心底。“你好!小小的种子,我是岩石,很高兴你来到这里!以后我就不会孤单的赏雨了!”哦!我多么高兴啊!以后我可以和岩石一起呼吸。于是我也快乐地和岩石打招呼。
但是快乐之后,我依然伤悲。我是一粒种子,我需要泥土来陪。那样我才会生根,我才会发芽,我才会长大,我才会开出淡淡的苦涩的花。
岩石不会知道我的伤悲,岩石却告诉我这里是荒芜人烟的靠海的悬崖断壁。我再一次失去了生存的勇气。这样的地方,人迹罕至,飞鸟不落,即使开出了花又如何?没有人看,即使是不屑看一眼,至少可以听见人们的叹息。原来我也是如此的虚伪,原来我也希望开花有人来观赏,原来我只是一株卑微的雏菊,我有我莫名的欣喜。如今这里,只有岩石,只有岩石和我一起,再没有谁能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悬崖绝壁。没有谁会来这里。只有我不幸的被大雁抛在了岩缝里。
不想还好,越想越觉得伤心,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有了意义。
再说我的周围根本找不到一丝泥土的气息,我连活下去的依据都没有,还提什么有没有意义。
于是,我不再埋怨,不再奢望,甚至有时我觉得还不如早早的死去,那样内心也不会如此的纠结。
矛盾占据着我的心。有时我真希望就此活下去,但转念一想连泥土都没有,又凭什么能生根?有时我又会想就算真的生根了,发芽了,开花了,那又怎样呢?谁来欣赏呢?索性就不想了。自生自灭吧!
可是,岩石却热情很。它一直在给我打着气,不让我丧失信心,让我鼓起勇气。看着岩石的坚韧,听着岩石的鼓励,我的心渐渐有了松动。
或许在这里生存也是不错的吧!岩石不是生活得很惬意吗?我心里自问着。但是我要怎样扎根呢?这个问题在我脑中盘旋起来。
我有些苦恼了!默默地不再言语。
岩石却很善解我的心意。它坚定的声音敲击在我心里“只要心存希望,无论在哪里都会生根······”
这句话我记在了心里。同时也很感激岩石的关心。它的话语就像一粒希望的种子种在了我的心底,在我的心里渐渐扎根,渐渐发芽,渐渐长大。我有了生存的希望。
岩缝里确实让我难以呼吸,但我要学着坚持下去,不再放弃。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周围的空气,这悬崖峭壁最令人称道的便是空气格外的清新。不久我便对这空气留恋不已。身体似乎没有了先前的干涩之意,渐渐地有些膨胀,有些汁液在体内滋长。生命的第一次,我感到了生的力量是如此的坚强。
(五)
崖上的日子并不寂寞。
岩石每天都在我耳边讲着古老的传说。它让我对这处悬崖绝壁敬畏了许多。原来这里也有美丽的传说,原来这里也并非一直是如此的悬崖峭壁,飞鸟不理。我沉浸在了岩石的故事里。在夜晚,我总会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想到那些故事的迷离。夜空里,岩石又会十分欣喜的告诉我,遥远的悬岩峭壁的对面万家灯火也像夜空里的星星般在闪烁。这让我又想起了花园里的生活。突然好想看一看这悬崖对面的万家灯火。“那里很美吗?”我急切地问到。“是啊!快快长吧,长大了,你就会看到了!”岩石的回答在我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我极力的伸展着,想要萌发。我相信有一天我会长大,我会看见对面的灯火万家。于是,第二日,我便从香甜的睡梦中苏醒。朝阳下,我觉得自己又精神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一直重复着。岩石一直不倦的给我讲故事。告诉我它眼中的外面的生活。总是在它的话语中我看到了对面绿绿的森林,恣意的生长着高大的乔木,灌木;我听到了海浪声声,看见了洁白的海鸥飞上了低矮的云层。蔚蓝的大海映衬着岩石的影,不知那里何时可以看见雏菊的娇容。
我憧憬着。
头顶的白云幽幽的飘向远方,天空一片湛蓝。这些我可以看得见,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新鲜。但是,我的心中却似大海般起着波澜,我的希望在内心翻卷。真希望有一瞬间赶快看见外面异彩纷层的天。
我一直在盼,满心的盼。岩石也一直在我身边为我展现了另一片天。
(六)
生命的力量是巨大的,只要心中有希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那日,天空乌云密布。岩石正悠闲的讲着故事,豆大的雨点儿就低落了下来。但是岩缝中空间太小了,只能感受到淅淅沥沥的小雨滋润着我的身体。或许是经了雨的原因,又或许是岩石的鼓励,抑或是我内心潜藏的渴望。我感觉到我的身躯在延伸了,我渐渐的将根须扎在了岩层里,渐渐地,我的芽儿也伸出了岩层的缝隙。我的眼前顿时一片雪亮。再大的雨滴我都不在意。那一刻我只有惊喜。我大叫了起来“我发芽了,我发芽了······”岩石也感觉到了我的欢喜。那一刻我的嫩嫩的芽和岩石便一起沐浴在了大雨里,一起观赏雨里的美丽。
我多么欢喜,我多么兴奋,我多么感谢岩石的关心。
雨后的晴空,让我倍感清新。悬崖对面的森林让我神往的不能呼吸,那夜晚的万家灯火也让我感觉异常的温馨。远远的海浪起了,震天的响声夹杂着洁白的浪花直冲悬崖的峭壁层岩。好惊险!我有些心颤。
原来这里的生活可以如此的惬意,我真正的体会到了岩石的用意。其实无论在哪里,只要用心生活就会有快乐的气息。不要奢望太多,也不要失望到底,只要有勇气,再困难的生活也会有彩虹绮丽。
渐渐的我在长大,我已长出了岩缝很多。但是,我没有忘记岩石的关心,我依然会在静静的夜晚听岩石那古老的又神奇的传说,传说里似乎又多了个我。
那是个丽日艳阳的天气。这里听不见知了叫的声音,也没有人们的欢声笑语。但这里却有岩石最温暖的鼓励。我在岩石的惊喜中开出了淡淡的小花。我是多么高兴啊!“真美啊!原来雏菊也可以这般的可爱!”岩石发自内心的赞叹。我有些飘飘然了。我想我现在的感觉一定不亚于当时牡丹的那种飘忽忽。
我一直是欢喜着,因为岩石的赞美的话语。从来不知道,我也可以被说成美丽,可爱。本以为我就是淡淡的雏菊,再平凡不过而已。可是如今,岩石给了我生存的勇气,鼓励我活下去,还夸我美丽。看来我并不是一无是处,不值一提。我也可以给别人带来欣喜。
渐渐地我一株小小的雏菊在岩缝里越长越多,根须一直在蔓延,一直蔓延到悬崖峭壁边沿。我开满了那儿一大片,我让那一大片岩石改变了容颜。
在某一日,我看见了大海的波涛里面我清秀的淡淡的容颜在海风的吹奏中摇曳轻颤,岩石在我的身边为我敞开最温暖的胸怀,我舒心的依偎在里面,绽放最美的花瓣······
我,一株平凡的小花,曾经生活在主人的花园里;我,一株平凡的雏菊,如今悬崖绝壁便是我最美的偎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