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神奇布袋

电视里林黛玉葬花的香囊见过吧，妈妈的小布袋其形相似，不过布料没那么考究，是平时做衣服剩的碎布头。做工也很粗糙，缝了底和侧边，再在上端用线抽成一个能松能紧的口，就成了；更有简单的，家人穿破的尼龙袜子，独留‘脚脖’（脚踝）完好的那一段袜装，缝严了底，扎紧了口，即得。你一定要问，做这些布袋装什么呢？当然不是装些残花败叶埋掉了，这些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布袋，是妈妈用来装蔬菜种子的。

一

每每秋天，妈妈的菜园子一片丰收景象。这时，我们姐弟俩会忙着往嘴里塞红的黄的绿的西红柿、甜丝丝的大辣椒、剥了皮吮吸'甜杆'的汁水（学名是什么现在也不知道)，再就拔“绊倒驴”的大萝卜洗洗连皮一起嚼下肚，之后开始嘶啦嘶啦地辣的吐舌头。

而妈妈呢，总是在这个时候未雨绸缪，收集明春待种的种子了。

黄瓜和茄子的种子要开了瓢把当中的瓤括出来，再用水冲洗掉汁液，单剩了籽倒在一张干净的纸上，拿到太阳下窗台上去晾干；留柿子籽时，妈妈会在柜橱上放一只碗，每次我们吃柿子时都要唠叨：把柿子籽挤出来，“别只顾吃，吃了今年不管明年的”，妈妈提醒的也是，很多时候没等妈妈说，我已把柿子吞了大半，倒不是忘了妈妈的话，确实是柿子含籽的汁液要硬涩的柿子皮好吃的多。有几年，妈妈把西红柿的籽绊了柴草烧过的灰再用泥糊在墙上，说这样可以防潮；相比之下，香瓜、南瓜和向日葵的籽收集起来要比茄子辣椒籽难的多，一则要防鼠盗:今晚看了又看好好的一个大香瓜，第二天早上一瞧，很完整的一个瓜皮道具一样躺在原地，放在旁边的老鼠药不吃，老鼠玩上了“障眼法”，二则要防我们这群小贼，我们有时能从老鼠嘴里夺回些许美味，踞在离家老远的树根下，掰开了分着吃，那份'鼠窃"心情自是不言而喻，但我们没鼠类幸运，毕竟不会障眼法，也不能来无影去无踪，晚上一定要回家，往母亲身边一站，即使邻家伙伴不说，一个饱嗝也能“置我于死地”。

后来妈妈就在留作种子的蔬菜上做标记，那最大最水灵也是你最惹你流口水的黄瓜，你去看吧，在黄瓜根上肯定是拴了个符咒一样的布条——让我们这些小妖们再近身不能！

二

村里的妈妈们都有这样一堆小布袋，或罗列在一个大纸箱里，或挤在一个小笸箩里。妈妈们每年的秋天都竞相收集种子，第二年春天，她们宝贝似的拿出布袋，一个节令一个节令地计划着将布袋里的种子绣在自家的小园里：希望满满，憧憬满满，未来的收获定将满满。

妈妈的眼尖，林林总总二三十样种子，她不用打开布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也有难辨别的，因为同一种蔬菜就有好几个品种，这时妈妈就请我这个小学生待笔，在布袋上写上种子的名称（也有撕张纸片写了名字塞进布袋里）：贼不偷（柿子熟了仍是绿色的）、皮球柿子、大辣椒、小辣椒、炒椒......帮妈妈做事情的我豪情万丈，这让我感觉到我在家中不光是一个消费者，还是一个小小建设者。

三

一到春种，村里的妈妈们如数家珍地翻检一布袋一布袋的种子，看哪个受了潮，有没有盗光的种子，还缺哪个种子，如果缺了，就互相问寻：“我看你家去年的豆角长的真好，给我一把籽吧！”“我从远方亲戚那弄了点丝瓜籽，给你点，你也种种看。”张大妈对李大妈说：“我家的骚瓜可好吃了，给你点籽，我就给你一个人了。”不过这点小心计一两天后就被识破了，因为王大妈给李大妈送来一把骚瓜籽：这是张大妈给的，我给你点，结的瓜可大了！当然她们也一定会笑话那个“好吃不留籽”的婆娘。

四

春华秋实，让我爱上了种子的成长过程，妈妈给了我大约两尺见方的田垄，那是我的花田，于是我也有了自己的神奇布袋，里面有我秋天采集的花种：扫帚梅、爬山虎、胭脂豆......春天我把她们种进花田，施肥，灌溉，松土，想象着花架上层层叠叠的叶子里探出的小喇叭：深紫的、浅紫的，深粉的，浅粉的、、、、、、一只只生机盎然的号角张扬在晨露里，吹响生命鲜活的花语，这时候想象也可以是无极的:想象扫帚梅一束束满树繁花，于是在诗一样的意境中陶醉：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在希冀中行动，在行动中感受着一枝一叶的兴衰，感受着生命的繁华与荒凉。

妈妈的神奇布袋里装满了一个普通妈妈的勤劳与节俭、装满了妈妈对未来生活的运筹与憧憬、装满了人情装满了爱——妈妈的神奇布袋是有生命的。

我有时就想：在这个经济大发展的当下，在这个金钱充塞着大多数人脑壳的当下，在妈妈的神奇布袋被种子公司花样翻新包装精美的盒子和纸袋代替的今天，收集种子的旧事渐渐成了一个曾经的故事。今天，也做了妈妈的我，在看着我的孩子与一个个手动陀螺、旋转机器人、遥控飞机、牵着人思想走路的视频节目打交道时，我能到哪里找到一个布袋：能让孩子亲近自然，亲近生命，亲近希望亲近奋斗，亲近人情，亲近人类赖以生存的呵护与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