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山东兄弟
年年为了生计在外面打工挣钱,南跑北颠,把家乡话都变成“官样儿”(普通话)话了。所以有不相熟的工友偶而问起我的家乡时,我就操一口纯正的家乡方言反问道:“你说俺是哪里呢?”一般对方就明白了,“喔,你是山东的!”
其实,一个人的语言是可以代表一个地方的,从不同程度上说,就代表这个地方的特征和风貌,也就是一个形象。那年在广州的珠江新城,工地上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稚气未脱的样子像是刚从学校里走出的学生。工友说:“他是你老乡呢!”
这个老乡叫王厚福,分到了我们杂工班。杂工班在工地上讲,就是没有技能只靠出劳力的人。是最无能的班了。王厚福呢,除了念了几年书,在领班分配的活儿面前,非呆即傻,不是用不懂和不会可以概括了。一次领班对我说:“你这个老乡,傻子哟!”
有这样一个老乡,我真感觉颜面丢尽。杂工班在工地上是可以被自由支配的。一次焊工班的向老大缺下手,来杂工班要人。一听是向老大,工友们都不搭腔,生怕被叫住自己。向老大精瘦干练,脾气暴戾,没人愿意跟着他干。所以就得了“老大”这个诨号。后来,这个差事当然就落到王厚福的头上。
我暗自捏把汗,呆头呆脑的王厚福,能抗得住向老大的“暴戾”吗?肯定是有苦头吃了!当天收工回来,王厚福躺在木板床上,不言不语。我问他:“怎么样?”他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忽然又折身坐起,小声问我:“哥,向师傅要收我当徒弟呢!”我应了一声,心说他在哄你呢!我说:“能受得住他的脾气吗?”他咧咧嘴,却说:“没事,----谁没个脾气呢!”听话音倒很轻松,但他的神情分明是在受“煎熬”了。
果然,一次我们在一起干活,老远就听到向老大的斥责声;王厚福呢,低着头站那里,很窝囊的样子,我看不过,来到他俩跟前。向老大径自说:“我跟你说过几遍了,不是这个干法!你长点记性好不好?”倒像真的在教他手艺了。向老大又对我说:“我跟工地领导打过招呼了,让他跟着我干,----学电焊!”
向老大虽然脾气不好,但言出必践,我没话说了。王厚福看看我,又低下头。晚上,我说:“这个手艺不学也罢,----受气!”王厚福闷了半响,说:“学手艺是为自己,算不上受气。”我不敢相信他竟有这样的觉悟,定定地看着他。他说:“没上好学,要是再不沉下心去好好学门手艺,以后怎么混啊!”看着他漠然的神情,我真不知道他是在说给我听呢,还是为自己找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但我明了他的心境和决心。后来他在工地上扎下了根,成了焊工班的顶梁柱。我也不再为有这样一个老乡感到羞耻了。我知道那些所谓的委屈和窝囊,和他现在的成功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了。
有新来的工友问我们老家是哪里时,有工友就说:“俺是山东的!”学得像极了。只是我想,山东话易学,山东人的憨厚可不易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