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3)(4)
3
冬天的寒冷代替了九月的金秋。
收获过后,绿油油的小麦地里顽强地生长着,在接受寒冬的考验。它们盼望雪的如期到来,就像盼望久别而遥远的恋人。人们也期待着有一场雪从天而降,来年将会收获一份希望。
秀雯决定要走了,回到她曾经去过的城市,那里四季如春。
陈秀雯走的那天,天气格外的清爽,虽然严冬早就漫延了整个山村,但太阳还是发射出暖和的气流。他送她到公路边去等车,他们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在心里彼此祝福着,临走时才说别忘了给对方写信,别忘了曾经的梦想。也许她走向的是他们共同设计好的人生的下一站台,他们很坦然,不像小说里的那样缠绵难舍,不像小说里的那样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他们没有挥泪而别,只是她在车要起动的那一刹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微笑着挥了挥手,快步的踏上车去。她是那样的沉着和自信地踏向理想的征途。说实在的,在乡亲们的面前,他们也做不出任何爱昧的动作,也不敢去做。尽管他们都是在城里待过的人,曾经目睹过大街上打情骂俏的场面和在大庭广众下公开接吻的镜头。但传统的根深蒂固的东西在他们的脑壳里早就已经枝繁叶茂。在亲人的面前,他们的爱是羞涩的,腼腆的;表露的方式是含蓄的,朦胧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足以表达很深的含意。
如今,她走了,连同他一生的追求与期望走向大城市。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埋头工作埋首书斋,让知识的海洋渡行他遥远的思念。在他的记忆深处,有人说过,爱情需要时空感来强化,最为刻骨铭心的令人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一定是以隔山隔水甚至于隔世为背景的,有距离才是最美的。他不敢把他们的爱情定为哪一类,但他却期望着她的来信。
过了一个星期,秀雯的信终于到了。他迫不及待的小心翼翼的打开,因为他怕弄掉其中的一个字或是一个标点符号。信纸折成心状,他仿佛已经捉摸到她那颗活崩乱跳的心。
读完陈秀雯写的信,他再次被感动了,心一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浪接着一浪,久久不能平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还沉浸在她的来信当中。他爱她的率真与朴质,更爱她骨子里特有的那股气节,这是任何一个农村女孩子不具备的。他赶紧拿起笔来记下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昨晚写的诗寄了出去。这天恰好是赶场天,他也正好到街上去买点菜之类的。每赶一次场,必须要购足一个星期的生活,否则,只有等到第二场了。他把装在信封里的诗投在邮箱里,人也就顿时感觉到轻松自在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说得太多,一首诗一份情足以表达他的全部感受了,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没有过高的欲望。到目前为止,他认为自己这一生没有白活,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在他最为沉闷的时候,秀雯闯进了他的人生,并让他看到了希望之光在闪耀。尤其是在邮电所寄信的时候,他遇到了老熟人杜平,杜平问他:“你是不是寄信给女朋友?”
“是的,”他回答。
“听说你的女朋友很漂亮?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就快了,”他笑逐颜开的说。
杜平是用羡慕的公维的赞美的口气说的,古长云非常受用,从内心深处淌出一丝自满的情绪。这个时候,他彻底的相信缘份这个词。如果不是他坚持留在村里,他已经被上级调到乡中心学校了。因为他对工作的认真程度已经博得了领导大人的认可,领导大人还专门为他的工作问题召开专题讨论会,他们都说他是有能力的青年骨干,是块教书的料,应该在乡文化中心效力,不能埋没人才。但他还是谢绝了领导们的好意,原因他也说不清楚。
转眼间春节就到了,陈秀雯在来信中说她不回来过春节了,要他和她的父母亲过春节,她说,在二老的心目中,他们早就把他当成她们家女婿了。另外,她还说她所在的酒店效率很好,今年在酒店过春节的员工将会收到酒店数目不小的红包。她说她太需要这笔钱了,一是多买些东西孝敬父母,;二是她准备参加电脑培训班,她们酒店的刘总经理调她搞文秘工作,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合格后将会被提升为办公室秘书。他暗暗替她高兴,但同时也感到害怕,一个小小的打工妹能爬上领导层,他有种说不出的担心,他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考虑有某种可能性的存在。
春节到了,古长云和秀雯的父母在吃年夜饭时,外面的炮竹已振得山响了,山村热闹的气氛却凭添了他一丝丝愁绪:不知道城市的春节是那种样子?秀雯孤单一人在异地他乡,她肯定想家。他恨不得立即飞到她的身边去,和她共同享受大年夜丰盛的晚餐,共同等待新一年的到来,把过去一年的种种烦恼和不愉快通通抹杀掉,共同把新一年的希望种在新一年的阳光里。可人去楼已空,伊人不在。他没有胃口,不像往年一样看到满桌子的可口香甜的饭菜,口水就会不自觉地流出来。他草草地吃了些青辣椒煎鸡蛋和干蒸香肠,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他的息身之所,他把她的信一封封地重温了一遍,心情稍稍稳定了些。可那莫名的烦恼总是强压在心头挥之不去。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是不能入寝。久久地望着天花板,终于思路在一瞬间被理清了:秀雯没有回来过年这是事实,自己不能丢下工作这也是事实,她有可能被提升这还是事实……于是,他迷茫的睡去,梦见陈秀雯朝一个方向走去,他拼命的追赶,可越追越远,她向天边飞去,他怎么努力也离不开地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住一样……当他醒来时已是新年的第一天大年初一的晌午了。他发现自己的双脚是蜷着的,枕头被汗水和梦口水稀湿了一大片。
三天大年,村里人都流行上山去游玩,或是唱山歌,或是闲游。这是农村传统而古老的文化,如果是以前,青年男女会在这几天的对歌中寻找自己的另一半。而现在,特别是在外打工回来的青年男女,简直就是山上最为靓丽的风景,他们彼此打扮得很是时髦,很是惹眼,他们不再用对歌的方式来向对方倾吐爱意,他们其实也根本不会唱山歌了,更不需要唱山歌了。而是那样的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只要是相互相中了,就可以直接领回家见父母。有的还从外省带来媳妇或男友,男的女的都相互揽着腰在众乡亲面前走上一圈,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目光就刷的一下子投向他们。那打扮、那身韵、那风度、那谈吐都足以让人羡慕过够、惊叹过够、学过够。包括古长云在内,对他们也是啧啧称羡。他们像水中的鱼儿,似天空飞行的小鸟,自由自在的轻松。他们不在乎明天池中的水会不会干,不在乎明天何去何从,他们只知道哪里黑就哪里息。他们都比较年轻,有的还曾经是他教过的学生,这使他不得不对他们另眼相看了。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形形色色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中度过了元宵节,眼看开学的时间又要到了,外出打工的男女背负着一年的希望又陆续的走了,村里人又开始了一年的春耕忙种。古长云突然感觉到心是如此的空洞,生活没有了规律,想写点东西又找不着灵感。尤其是在他教过的学生面前,令他更加烦躁不安。当年被看不起的学生,才外出两三年,他就敢在他的面前炫耀了。而他除了越来越苍老外,他始终没变,安安静静的活着,前几年的衣服照穿不误。他恨自己没有手机、没有坐过长途火车、没有坐过飞机、他们所拥有的他都没有。唯一觉得可以自我安慰的就是他认为自己毕竟还是个知识分子,从地图上自己能准确地找到首都北京的位置,一口气能数十几个省份的名称。他自称为是山里的穷秀才,因为他不看重钱,文化人谈钱俗气,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文化人讲究的是内在涵养,不是你们这帮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所能够理解的,他在心里骂着,而且萌发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出去打工。他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说真的不要工作了吗?他不敢往下想。散文
开学了,所有的工作都按程序进行。第一周星期五下午,古长云组织班上的学生劳动,在劳动中一个男生不小心误伤了另一个女学生,女学生当时就瘫坐在地上抱着小腿大喊大叫,顿时鲜血染红了鞋袜。古长云赶紧背起她往村头赤脚医生汪医生处包扎止血。一会儿,学生的家长来了,女学生的家长要求男生的家长赶快进大医院进行检查,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可是男生的家长说这事还得找学校负责,是学校搞劳动时发生的安全事故,必须由学校承担。然而,学校领导又把责任推到古长云身上,因为他是班主任,是他在组织学生劳动的过程中没有组织好学生才发生的安全事故,由班主任全权负责。古长云和校长顶了几句,因为他认为,如果不是学校要搞劳动,也不会发生此事件,学校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后在汪医生的调解下,女学生的家长才放弃送进大医院的念头。一方面,学生是在劳动中被误伤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另一方面,现在责任都在古长云古身上,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什么?毕竟自己的孩子还在他的班上就读,将来面子上也过不去。再说了,农村人也不是那样特别不讲理的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不伤大体,又何必要伤和气呢?
通过这件事后,古长云在心里萌生的念头越发清晰了,各种声音在他的耳边缠绕着,使他有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他心中矛盾极了,反复思考着人生种种,使他难以抉择。放不下的太多太多,包括他的工作、家人的理解以及人们的看法,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煎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觉得再在山沟里呆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这种想法越是强烈,就好像听到某种声音在远方呼唤:来吧,这里才是你发展的天地。
4
古长云真的走了。行李很简单,一个不算太大的包也没装满。他没有向上级主管领导辞职,也没向家人请示,他希望他们能够理解他的苦衷,不要对他产生任何不良的想法,他是去挑战自己,证明自己,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出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包小包的背着、扛着、拖着,使站台上没有一点空隙。火车没有晚点,准时抵达了车站。人们蜂涌而上,不管下车的人怎样的臭骂,都拼命的往上挤。古长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这种阵势,他几乎被吓呆了,就连带着眼镜认为是知识分子的人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文雅,他们把眼镜摘下来往口袋里一塞,更把行李包从窗口里按了进去,顺势从窗口爬了进去。女士优先的场面也没有了,怜香惜玉的男子汉也没有了,那些打扮时髦的姑娘们也不像平日里的那样爱惜自己的衣裤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了。她们同样的勇猛异常,也不在意有没有男人靠近自己最为敏感的部位,也不在乎高跟鞋的跟何去何从,更不在乎自己的头型变成哪种样子了,她们更比男人更加得势,往往得理不饶人。古长云不敢相信她们平时是怎样装出的柔弱纤细,是那样的弱不禁风。他感觉到他的前面老是有上不完的人,尤其是女人,居然一个个从另外的车门跑过来把他拽在后面,他一再往后退,她们还常常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似乎打从心里感激他这个大文人。火车要到点了,可他的前面还有很多人没有上去,这一下他有些着急了,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他在心里说,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有的是使不完的劲,老子让你们看看什么样的人才具真正的男儿劲。他侧身挤到人缝里,然后用臂力使劲往后一带,他不再管别人的眼神,也不管发出何种声音,他很快就到了窗前,把包往窗口塞了进去,他两手攀扶着窗沿,笨重的直滚了进去。坐在窗台边的是一位三十上下的看上去很成熟的女性,她怕他笨重的身躯伤害到她,她站起来还帮助他稳住了身体。可他刚刚站稳,身后又飞来一个包,接着又滚进一个人。他只好带着一丝笑意又往车厢中间挤去,他不再管他的身后将会发生什么事了。火车就是大,能够容纳像蜂群一样的人们。虽然密不透气,但火车并不嫌繁重,同样是吭哧吭哧的往另一站驶去。
天不知什么时候亮了,很多人都像他一样互相依靠着站着睡了一觉。他旁边的座位上有一对夫妇还在依偎着在睡梦中,女的仰靠在男的大腿上,也许是人太多有点闷热的原故吧,那女人的外衣扭扣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过,两个肥大的乳房把乳罩顶得鼓鼓的。男的右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很不自觉地伸到她没有糸皮带的裤裆里,女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把手轻轻地压住男的手。是男的先醒来,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们,见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的女人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面前躺着的她,男人的脸一下了红了起来,迅速地把手从女人的裤裆里抽了出来,立即帮她扣好扭扣。这时女人也醒了,被男人扶坐了起来,她一定不知道曾经发生过是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从容地从包里拿出圆圆的小镜子和梳子,对着镜子梳理被揉乱了的秀发,揉揉脸颊上被睡凹进去的肌肉。古长云这时突然想起了陈秀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起了和她一起度过的这些时日,是那样的甜蜜和美满。他恨不得立即就飞到她身边。散文
到昆明了,古长云也跟着人群拥下车来,这下他惊呆了:八九个车道一一排开,火车的鸣叫声一阵接着一阵,高大的楼房一幢连着一幢,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楼房,加上如蝼蚁过街的车辆,以及时不时会看到金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着实让他大开了眼界。昆明不愧是世界闻名的春城,气候温和怡人,有很多花老早就开了,把整个城市装点得更加美丽动人。他暗暗高兴,不枉自己作出那么大的牺牲慕名而来。但他并没有在信中告诉陈秀雯他要来昆明,他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按照陈秀雯在信里透露的地址,他有目的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他知道云南是块宝地,临沧、大理、西双版纳等都是很有名的地方,他的堂哥也曾在昭通干过活,这使他增加了一丝信心。他不敢打的,因为他怕受骗,有人说过,越是发达的城市高级骗子越多,更不要轻易去问路,外地人他们是看得挺准的。
他边走边留意四周,尽量做出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在人多的时候,把行李背在背上,两手揣在被兜里,昂首阔步,目视前方,表现出很悠闲的样子。他认为,人生也是如此,男人在女人的面前本就没有钱了还要硬起心肠装潇洒装大方摆阔气;女人在男人的面前尽量装出千般柔情万般妩媚,可原本就是只母老虎。他在心里恨恨地诅咒着,为自己的装模作样找些理由,尽管是那样的不自在,是那样的别扭,是那样的扭曲人性,自己也不得不打肿脸充一回胖子了。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可他还没有找到他要找的地方——南方大酒店。又累又饿的他不得不先找个旅店安顿下来,他再也无心欣赏春城灯光明媚的夜景。吃了一碗粉后,他找了间最便宜的旅社住下。服务员不时还问他要不要找个小姐,说是很便宜的,而且是很年轻的高中生,按摩技术是一流的,一晚只需一百二十元。他很有有礼貌的谢绝了她们的好意。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想有个伴,尤其是在举目无亲的陌生的大城市,那怕只是陪他说说话都足以让他感动,要是有电话那该有多好呀他想彻底了解这座城市。他躺在床上,潦草地在日记本里记下了来昆明的第一天。
第二天他早早就起床了,吃了几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之后,又开始了他的寻找旅程。一天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过了多少地方,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他这人就是一根筋,偏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如果坐出租去找,多省时啊,可他偏不坐出租,又不去问人。就这样接着第三天第四天……盲目的寻找,他不知道昆明城究竟有多大?已经找了一个多星期了,结果都是一样,身上的钱也快花完了,他就是放不下架子去问别人,要不是看到上学的学生,他还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老师的身份。这时的他又何尝不像一个流落异乡的浪子呢?他也想过打道回府,重新走上三尺讲台,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传授给他心爱的学生们,但有何颜面再回去见江东父老?他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先找到工作再去找陈秀雯。他冷静地分析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准备到报社去试一试。
可是却碰了一鼻子灰。古长云直径的走出报社的大门,他无暇去领略一路的风景,也没有心思再到别处去找工作,他已经感到疲惫不堪了,整个人几乎处在一种暗淡的灰色之中。他找了几处才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一家最便宜的旅社,这家旅社的生意很淡,客房也不多,屋里的摆设很平常,一个温瓶一个脸盆一张床,单调地放置在一起。古长云的心情再一次的沉重起来,他站在窗前透视着这座城市,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五彩纷呈,到处都展示出城市繁华的无穷魅力。但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种陌生的美丽。他想尽量放松自己,想把自己放置在一个高度进行一次拷贝,让自己彻底看清自己,这其间到底缺少了什么元素?使自己如此不堪。
窗台上有一个花盆,花盆里没有花,有很多快要腐烂了的桔子皮,还有烟头、茶叶等。也许是住在这里的人们站在窗前看外面的世界,不经意间把烟头、茶叶、桔子皮随便往花盆里扔,时间长了,花盆里的花也就夭折了。曾几何时,花盆里曾有过漂亮的花朵,只是现在已经看不到它的美丽了。古长云这样想着,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忧伤。他默默地注视着从花盆里冒出来的一棵幼苗,幼苗在向他展示着一种生命顽强不屈的力量,使他为之一震,发自内心的感叹。他静静地欣赏着这株小幼苗,是一粒桔子籽的再生。也许当初吃桔子的人也没有想到这粒桔子籽从他的嘴里到花盆里的这段生命的历程:生根、发芽、生长,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护理,义无反顾、快乐茁壮地成长着,就像一个幼儿一样无忧无虑。古长云再一次感叹生命的顽强与伟大,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使他重新对生活有了许多新的思考和冲动,他急忙拿出笔记本趁着这份灵感写下了这一刻,题目叫做《感受生命》。他在文中写到:“……有时,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有时,生命却无比的顽强而伟大。而活着,就应该学会感恩,……”写完时已是夜深人静,他从头至尾的阅览一遍修改一遍,他非常满意,并感到一身的惬意和轻松,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了。他决定明天向报社投稿,并想好了用“小草”这个笔名,于是怀着一种喜悦的心境酣然入梦。
天不知什么时候亮了,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古长云揉揉睡眼从床上起来,进行了简单的梳洗后才开始穿袜穿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袜子不能再穿了,不只是脚拇指露在外面,就连其他的几个无名的有名的也跟着往外钻,皮鞋也有几处开始脱胶了,皮鞋变成了张嘴的鱼头,而且有一股特难闻的臭脚气,他的衣服也是一样,尽管已经换了几次,但毕竟带去的衣服不多,这些天下来早就换完了,多数已经有了一股特浓重的汗臭味。他下意识地清点了自己口袋里的所有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今天的花销:寄稿子、吃饭、住宿等需要一百元左右;买鞋买袜也还需要五十元左右。而自己身上的所有钱加在一起还不足一百元。他开始有些紧张了,如果今天再找不到工作,明天吃什么?明天住哪里?后天呢……?他不敢往下想,虚汗已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想起了前几天路过人民路的桥头,有许多找临时工做的人聚集在那里,可以说是临时工的市场,非常热闹,简直成为了那里的一道风景。可眼下的处境,自己该怎么办?也只有先去找秀雯,暂且稳下来缓解目前的形式再说。
古长云花了五十元换了双新鞋,把行李交托给旅社老板,说是晚上他还要回来住。然后打的士车来到南方大酒店。原来南方大酒店的方向恰好和前几天他找的方向相反,难怪他找不着。南方大酒店座落在客车站旁,共有十三层,地处闹市中心,看上去非常雄伟壮观。“南大方酒店”五个大字就是一幅挥洒自如的行书作品,是昆明一个很有名的书法家的杰作。古长云也无心去领略书法的艺术魅力,他不假思索的走进了营业大厅。
“先生,请问你是不是开房间,我们这里有不同档次的……”坐台小姐热情地招呼着。
“我是来找人的,”古长云尽量用普通话。“请你给我找一下服务部领班陈秀雯小组。”
“好的,先生你稍等,”坐台小姐边说边拨通了服务部的电话。“喂,服务部吗?请转告陈小姐,有位先生找她。”
“请问先生你贵姓?”
“免贵姓古,我是陈小姓的老乡。”
“是陈小姐姓古的老乡。”“好的。”电话里头传来了“好的!好的!”的声音。
不一会儿,陈秀雯穿着酒店的服装从楼上下来了,一看见古长云,就有些吃惊的说: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现在不是已经开学了吗?你们还没有上课?”
“已经上了,我…我是来昆明办点事,所以就来找你了,”古长云搪塞式的说。
“小丽,等会儿你给经理说一声,我有事出去了,拜托了,”秀雯对坐台小姐说。
“你就放心去吧,记着给我带好吃的来,”小丽说完看了古长云一眼。
“馋猫,只记得吃,美死你,”说完就和古长云走了出来。
“你来办什么事?办了没有?是不是刚到这里?”秀雯边走边问。
“不,我已经来了一个多星期了,我不是来办事,跟你一样是来打工的。”
“那你不上课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出啥事,就是觉得不想在那里呆了。”古长云把班上发后的安全事故以及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的经过如实的对秀雯说了。
“你真傻,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在和谁赌气?那是有好多人做梦都找不到的职业,你就这样轻易放弃了,你真做得出来,你以为打工就容易?谁有了工作还愿意出来打工?叫我怎么说你呢?再说,来昆明也不先找我,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头,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生病了怎么办?真是拿你没办法,”秀雯又是责备又是关心的说。“先去吃饭吧,我请你吃火锅。”
“好吧,我早上也没吃东西就过来了。”
吃完火锅,秀雯就和古长云一道去旅社把行礼领了出来,在客车站的背后租了一间房子,大约有二十平米,每月的房租三百元。这地方离南方大酒店也不是很远,从客车站出来穿过人民中路就是南方大酒店。这一片的房子的确不好租,房租也非常贵,他俩问了好多家才问到这间房。他们买来了一些餐具和日常生活用品就已经是下午四点过钟了,俩人累得精疲力竭,躺在床上相互对笑着。
“我晚上还要上班,你就在这儿休息吧,我明天陪你去找工作。”
“行,你去吧,明天我自个儿去找,你今天已经累了一天了,我怎么好意思。”
“要不,我今晚去问问我们部门经理,他那里还需不需要人?然后再想办法。”
“那也好,能够和你在一起上班再好不过了,让你费心了。”
“什么话,谁叫你是我的老乡呢?”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是老相好。”
“你少贫嘴了,谁是你的老相?乡?好?”秀雯打了他的肩膀一下,然后认真的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劝你还是回去上课,十年寒窗苦读,多么的不容易啊。再说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不可能在外面打一辈子的工,你说是不是?”
“话是不错,但我是已经不可能回去了,若回去,那我的脸往哪儿撂呀?”
“你们男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值几个钱?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上班去了,晚上你自己出去吃吧,明天等我的好消息,”秀雯说完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百元递给他。
“你拿回去,我这儿还有钱,还有三十元,今晚的生活不是问题。”
“你怎么那么倔呢,一个大男人身上不能没有钱,拿着,要不我生气了。”
秀雯把钱扔在床上,然后就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