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云层
一
孙小雯的电筒拧不亮了,她只好摸黑从六楼走下来。她从车库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摩托车弄出来。这本该是丈夫洪刚做的活儿,现在却落到了她的头上。洪刚在家时,怕她下楼崴脚,每次都是从六楼把她背下来,然后用摩托车把她送到学校去。此时,孙小雯的心里有点儿慌乱,她踏燃了摩托车,车子昂着头吼了一声,把她吓了一大跳,心砰砰直跳,好半天车子才开始蠕动。出了铁栅门,就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巷子两旁是森森的高墙,墙根密密匝匝地栽着木槿条之类的灌木,一坨一坨黑黢黢的很吓人。水泥电杆上的路灯伸着长长的脖子捏着拳头像对过路人发狠,可就是不肯施舍一点儿亮光。孙小雯看着小巷脱口而出,洪刚,我怕??!洪刚走的那天孙小雯说,你放心吧,我什么都能挺过去的!于是,她加大了油门,摩托车吼着狂奔起来,孙小雯两眼死死盯着前方,脚贴着刹子。小巷终于被她甩在了身后。她说,洪刚,我冲过来了。
孙小雯的丈夫洪刚和孙小雯一同大学毕业,孙小雯分到市一中教高中语文,洪刚分到物质局做了一名秘书,不久就升任办公室副主任,可近年物质系统每况愈下,由香饽饽变成了粗粑粑。员工跳槽的跳槽,下岗的下岗。洪刚下了岗呆在家里,承担了一切家务兼护送孙小雯上下班。洪刚把孙小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每天上早自习洪刚就先做好早点端到她的梳妆台前,尔后,洪刚就帮孙小雯梳那肩瀑布似的长发,洪刚很喜欢孙小雯的秀发,梳一下吻一下,小雯在镜子里望着他发笑。洪刚就搬过孙小雯的头,两人边吻边对着镜子笑。就在这甜蜜的接吻中他们开始了温馨的一天。
把孙小雯送去上班后,洪刚就做家务,之后看书写作。他们并不愁钱,孙小雯教高中当班主任,工资在小城也算得上是高薪一族了。洪刚虽然呆在家里,每月也能挣千儿八百的稿费,但洪刚不安心就是想出去闯荡,他用几个夜晚说服孙小雯闯了深圳。临走时,他教小雯骑车,帮小雯练胆子,抱着小雯狂吻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孙小雯得意地笑了,她把摩托车靠在路旁,看了看表,还有30分钟上早自习。她拢了拢头发,开始拧摩托车,可一连拧了几下车子连一个响屁也没有放。摩托车像一坨死铁傲慢地趴在那儿无动于衷。她急得差点儿哭了。
一辆摩托车停在了孙小雯的身旁,那人取下头盔说,孙老师,你的车怎么了?孙小雯抬头一看,是郝明刻老师。她着急地说,我的车哑了。郝明刻扭了扭她的车把说,油门线断了,供不了油。这样吧,你骑我的车去,我今天没有早自习,呆会儿我帮你找人修一修。孙小雯谢了郝明刻就骑着车子走了。
下了晚自习,孙小雯推着郝明刻的车子出来,在出门口碰到了郝明刻。他俩相互交换了车子。孙小雯说,郝老师,多少修理费呀?郝明刻摆了摆手,区区几元钱,不必挂齿。孙小雯说,那不成。她掏了半天没有掏出钱夹子,对不起,只好明天给你了。郝明刻说,这么晚了,我送送你。孙小雯说,不了,我已经习惯了。郝明刻说,走小巷我也是顺路。孙小雯高兴地说,那太好了。他们穿过了长的小巷,孙小雯停了摩托车对郝明刻说,郝老师,谢谢你了。晚安!郝明刻在摩托车上向孙小雯招了招手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二
孙小雯和郝明刻以前就打过交道。前年学校举行五四文艺汇演,他俩作为语文组的代表在台上一同朗诵了郭沫若的《炉中煤》,两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把诗人眷念祖国的强烈感情表达得酣畅淋漓,特别是读到最后,“我为我心爱的人儿,燃烧到了这般模样”时,会场上的师生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掌声。之后,几个老师拿孙小雯与郝明刻开玩笑,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配合得天衣无缝。说得郝明刻眯着眼笑,孙小雯却像满脸泼了红墨汁,她嚷着说,你们再胡说,我今后就拒绝参加一切活动。语文组的老师们笑着说,那可使不得,谁叫你俩的普通话说得甜、说得准呢?
孙小雯多多少少对郝明刻的家庭还是了解一些,郝明刻与他的老婆关系不太和谐,他老婆蓝玲承包了商场的几个柜台,当起了老板,自恃有钱,瞧不起郝明刻,喜欢对他大呼小叫,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郝明刻为此十分痛苦。孙小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她笑了,怎么今天无缘无故地想这些事情呢?她打开手机给洪刚发短消息,这是她每天必须做的功课,无论有多忙,他俩都必须聊一会儿。
郝明刻的闹钟设置在5点,闹钟响了两声他就立刻起来关掉了。若是响三个,蓝玲就会吼,睡死了,清四八早吵得人不得安宁。他看了看蓝玲,便抱了衣服出去了。洗漱完毕,他到书房里找到了单位印制的电话卡,把孙小雯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便走下楼。孙小雯也上早自习,前天郝明刻仔细地看了孙小雯的课表,便把自己的早晚自习调到和孙小雯同上了。
郝明刻走到铁栅门口,掏出手机便拨孙小雯的电话。孙小雯早就起来了,还在犹犹豫豫地想着怎样下决心冲过那条长长的小巷,她想给郝明刻打电话,可是她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忽然,电话响了,是郝明刻叫她快下去。她拿了手电筒、背了小包便走下楼。
郝明刻在楼梯口等她。小雯,你就不骑摩托车了,我带你去。郝明刻直接叫孙小雯的名字,而且省略了姓氏,孙小雯感到很亲切。她坐上了他的摩托车,紧紧地拉住了郝明刻的衣服。进了校门,郝明刻说,晚上下自习后,我到天桥下等你。孙小雯冲郝明刻笑了笑便漂进了办公室。
晚上十点,郝明刻骑车从学校出来。他的手机响了,是蓝玲打来的,姓郝的,你什么时候回家吃饭?郝明刻说,我吃了。姓郝的,你又捣什么鬼?今天你没有自习怎么还不回家?郝明刻心里喷出一股无名火便合了手机。不到两分钟,手机又响了,姓郝的,你怎么,不耐烦了?摆什么臭架子,有本事就献出来。郝明刻“啪”地又合上手机。他知道紧接着蓝玲就会说一些你有本事能挣多少钱的话,他们每次说话就像是针锋相对的两个派别在进行辩论,每次总是郝明刻败下阵来。他不想,也没有兴趣同蓝玲无休无止地较真,这就使蓝玲格外认为他很窝囊,很无能。这些天,郝明刻心里翻来覆去的是孙小雯的影子,连做梦都和孙小雯在一起说说笑笑。自从他与孙小雯朗诵了《炉中煤》之后,孙小雯就已经镌刻在了他的心中,只是这种感情像埋于地里的茅台,一旦出窖就香气四溢。郝明刻还从没对一个女子产生过凯觎之心,他对孙小雯确实想得太多了。他的心无法平静下来。郝明刻和蓝玲的结合完全是一种凑合,他对蓝玲没有感情,而蓝玲对他也只是一种占有,他们双方没有彼此平等地倾心交流过。几个朋友劝他找一个情人,现在不找情人的人要么是没人要,要么是傻子。郝明刻认为,感情怎么能随便给一个人呢?
喂,你愣在那儿想什么呢?孙小雯出现在郝明刻的面前,她推了推他说,走,今天我请客!
他们走进了圆梦酒家,一会儿菜就端上来了,郝明刻叫来了一瓶酒。一次班主任会上,孙小雯作为女班主任的代表,曾与他们叫过阵,而且两杯酒喝下去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只是好看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两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到了十二点。郝明刻的手机又响了,是蓝玲的电话,他没有接。孙小雯笑着说,是不是蓝玲在查岗啊?郝明刻笑着说,她是怕我回去晚了吵她睡觉。
从酒店出来,孙小雯说什么也不坐郝明刻的车子了,他俩并排走着。孙小雯很开心,可以说是洪刚走后她最开心的一次。
三
蓝玲气鼓鼓地一个人跑到泰山游玩去了。本来十一黄金周郝明刻是想出去玩的,但他不想与蓝玲一起去,他很想和孙小雯一起找一个地方玩一趟。可孙小雯是高三的班主任,只放三天假。他只得借故没和蓝玲一同去。蓝玲说,你不去就没人陪我去了?郝明刻没有听进蓝玲的话。他在想用一个什么理由和孙小雯一起把这三天假度过去。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妹妹郝明娟就要来报社上班了,就约她一同回老家接妹妹去。他便给孙小雯打电话,孙小雯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孙小雯非常高兴,他在电话里迟疑也是故意装出来的。郝明刻和孙小雯上了从市里开往郝明刻老家的班车。不过孙小雯只答应去一天,他有点儿失望,但还是掩饰不住高兴的心情。这是郝明刻除蓝玲以外单独与一个女子在一块儿坐车,郝明刻的话多了起来,不时地和孙小雯说说笑笑。
到了郝明刻的老家,郝明刻的妹妹郝明娟亲热地拉着孙小雯的手很开心,一口一口个小雯姐,就像她们认识很久似的。
吃了饭,郝明刻、孙小雯和郝明娟到襄河去玩。郝明刻一见到襄河就有一种兴奋的情绪,尽管是十月的天,他还是脱了鞋袜光着脚在水里走来走去,清清的河水很温顺地舔着他的脚。他向孙小雯喊,小雯,你不下来试一试么?水虽然很凉,但凉得人心里甜啊!小雯姐,你别上他的当!郝明娟抓起一把沙向郝明刻投去,郝明刻跑开了,那沙坠入河里像下了一阵小雨。郝明刻的脚下像爆米花似的溅起一粒一粒的水珠子。孙小雯感染了,跟着跑起来。突然她“哎哟—”一声,一只脚踏进了岸边龟裂的土里。郝明娟听到了孙小雯的叫声便大声喊,哥,小雯姐的脚崴了,你快上来。
孙小雯疼得满脸通红,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要是有洪刚,她已经扑到他的怀里哭了。郝明娟抱着她,郝明刻在她的脚上揉着,他一边揉一边责怪自己,都怪我!孙小雯疼得汗冒出来了。哥,快把小雯姐弄回去。郝明娟抱起孙小雯,哥,你快来背啊!郝明刻一路小跑着,他的双手紧紧地搂着孙小雯的大脚,孙小雯的脚不时地抽动一下,他说,小雯,你忍不住了就哼出来,一会儿,孙小雯的嘴里就发出了哼哼的声音。回到家里,母亲已喊来了在村里专治跌打损伤的医生。医生给孙小雯揉了一会儿,又用酒搓了搓说。不要紧,没有骨折,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孙小雯很疑惑,郝明刻赶紧叫来出租车把孙小雯拖到了城里,又到医院进行了检查,确信没有问题了才放下心来。
孙小雯舒了一口气,回到家里,她才感到很饿了。郝明娟要去租房子。孙小雯说,你就搬来我家里住。郝明刻说,那怎么行呢?孙小雯说,房子很大,洪刚又不在家,你正好给我作个伴儿,我一个人很害怕。孙小雯噘着嘴说,郝记者,你再不答应,就是瞧不起我。小雯姐,这……。孙小雯说,这什么?你们还不去做饭,快把我饿死了。
四
蓝玲虽然大大咧咧,但心却很细。她发现郝明刻近来回家晚了,已经10点多了,他还在干什么呢?她躺在床上拨通了郝明刻的手机,很温柔地说,明刻呀,你在干什么呢?我在等你回来,郝明刻愣了半天才回答她,你先休息吧,半小时后我回家。蓝玲在床上睡不着,她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一件事:在电器城开业的典礼上,她看见小姑子了。但她却没有与郝明娟打招呼。郝明刻也没有把明娟来的事告诉她,想不到郝明刻的城府这么深!我小瞧他了,郝明娟住在什么地方呢?
郝明刻正在杜家鸡酒馆用保温桶盛杜家鸡。孙小雯的脚崴伤后,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早晨和中午的饭食都是郝明娟抽空做的,每晚郝明刻都给她买一保温桶鸡汤。孙小雯要给钱,郝明刻就把她给过来的钱揉成一团再甩给她,你再这样我就把钱扔到卫生间去。郝明娟也说,小雯姐,我付多少房租给你呢?你说……。孙小雯感动得悄悄流泪。她把这些事没有告诉洪刚,他只是在短信里说,洪刚,我不怕了,我的一个表妹和我住在一起,你就放心地闯荡吧!
孙小雯这几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郝明刻像洪刚一样地照顾着她,她心里产生了对郝明刻的依赖感。而郝明刻也觉得活出了个人样儿。有一个人惦记他,关心他,这是他和蓝玲在一起所不能享受的东西。他虽然累点,但他很愉快。
郝明刻回到家里时,蓝玲已经睡得很香了。他怕惊醒蓝玲,洗了之后就在沙发上睡了。蓝玲一觉醒来,发觉郝明刻不在床上,她来到客厅,扯亮灯,看着熟睡中的郝明刻,她心中涌出了热潮,她推了推郝明刻柔声地说,明刻,到床上去睡吧!当心着凉啊!郝明刻揉了揉眼看着蓝玲,蓝玲撒娇似的看着他,走啊,到床上去!郝明刻机械地跟着蓝玲躺在了床上。蓝玲扯灭了灯,一把箍住了郝明刻,把自己的嘴紧紧地撮在他的嘴上。郝明刻做梦似的舔了两下就不动了。蓝玲的身子却像下了一把火,不知怎的,她一下子就把所有的激情调动起来了,见郝明刻无动于衷,她一口咬在他的肩头,郝明刻哎哟一声,她便把郝明刻扯到了她的身上……
蓝玲在家里足足睡了一天,到了晚上9点钟,她便躲在天桥的一个小吃铺,慢吞吞地吃着水饺,她注视着天桥对面郝明刻从学校出来的那条马路。她看见郝明刻从天桥旁走过了,便骑车远远地跟着。郝明刻停了摩托车,从车后的箱里拿了一个保温桶走进了杜家鸡酒馆。她想,郝明刻还有心,自己吃了还给她带回去一份,他知道我最爱吃杜家鸡。蓝玲感动了。她又一想,不对啊,看他那熟门熟路的样子,还有早就准备好的保温桶,怎么就没见他给我弄回去一次呢?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一会儿,郝明刻从杜家鸡酒馆里出来了骑上摩托车拐了弯向那条狭窄的小巷进去了。她记得他是很少从那条小巷走的,今天是他是怎么了呢?她跟在他的后面,她看见车子停在一单元的住宿楼梯口,她没有上楼梯,记住了这个位置。第二天上午她就来问门卫,这儿有没有市一中的女教师?门卫说,有一位姓孙的女教师住在六楼,这几天病了,在家里休息。蓝玲果然猜中了,郝明刻肯定是与本单位的女教师在一起鬼混,他不会有很多时间去其他地方找女人的。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她敲响了孙小雯的门。孙小雯拄着拐杖开了门,她以为是郝明娟回来了。蓝玲打量着她:瓜子脸,一双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又嫩又亮,小巧的鼻子,薄薄的两片嘴唇,一肩瀑布似的黑发歇在肩头,的确是一个十分标致的女人。难怪郝明刻被她吸引。蓝玲愣愣地看着孙小雯,孙小雯不解地问,你是……?嗯,我是卖保险的,您买一份吗?蓝玲随口撒了一个谎。对不起,我们已经买过了。孙小雯关了门,蓝玲仍呆在门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又到了晚上9点半,蓝玲仍然在天桥下的小吃铺里,郝明刻骑着摩托车走过去了,她就跟在他后面。郝明刻进了杜家鸡酒馆一会儿就出来了。她便掉头在前面骑,她很快穿过小巷把车子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她摸上了六楼,在孙小雯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咚咚的脚步声,是郝明刻上来了。她屏住了呼吸,挪到了门口。郝明刻提着保温桶气喘吁吁地叫道,娟娟,快开门!蓝玲想郝明娟也住在这里。蓝玲大声的喊,郝明刻你好大的胆子,你瞒着我找女人。郝明刻吓了一大跳,见是蓝玲在他面前很快便镇定了,你怎么来了?蓝玲没有回答,抢过郝明刻手中的保温桶蹿进了门,冲孙小雯骂道,你给这个野女人买杜家鸡,天天像安置月母子。屋里的郝明娟和孙小雯吓了一大跳。郝明娟说,是你,嫂子?怎么,我不是你嫂子,你又有新嫂子了吗?郝明刻推了蓝玲一下,你胡说什么呀,孙老师脚崴了,我顺道给人家带点吃的。哦,你还蛮有理呀,你们能做,我就不能说吗?你们可以放火,我就不可以点灯?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蓝玲说完,举起保温桶狠狠地砸向地板。尔后,她咚咚地走出了孙小雯的家。
郝明刻回到家里,蓝玲不在,每次他俩吵架后都是郝明刻委曲求全。郝明刻这次巴不得她永远不回家。
孙小雯的脚还是有点儿跛,可她坚持去上班,早晨是郝明娟用车子送的。中午,郝明刻给她从餐厅打来了饭。郝明刻对她说,晚上我送你回家,娟娟有采访任务出去了。孙小雯上班了,郝明刻想庆祝一下,下班了,他俩便来到杜家鸡酒馆。郝明刻扶着孙小雯走了进去。一个高大的保安提着一个手提保温桶,那保安望着郝明刻笑了,郝老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温林。哦,温林。郝明刻想起来了,是他以前教过的学生,你在哪儿工作?温林说,复员后,在一家商场打工当保安。温林走了,郝明刻好像还在想着什么。
从酒馆出来,摩托车径自穿过了小巷一直走到楼梯口,孙小雯说,你回去吧!郝明刻说,还是我把你背上去吧!我能走。孙小雯一掂脚,身子斜了一下。别逞能了,郝明刻扶住孙小雯的身子,他感到孙小雯的身子很柔软,孙小雯像凝固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郝明刻的手揽住了她的头,他的呼吸加速了,他把头低下来,嘴唇贴在了孙小雯的脸上,停了片刻,他便在她的脸上狂吻起来。孙小雯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她的呼吸短促了。两人的身子贴得紧紧的。郝明刻的手不安份了,从孙小雯的肩头滑下来,继续向下试探,孙小雯浑身抖了一下,她的嘴唇猛地挣脱了郝明刻的嘴唇,孙小雯清醒过来了,眼前站的不是洪刚而是郝明刻。她掴了郝明刻一个嘴巴,流着泪说,你……,得寸进尺,我们……只能做兄妹,不能,不能……。郝明刻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说,小雯,我……混帐。我……背你上楼!突然,一束手电光照过来,好哇,在楼梯口你们就忍不住了,快把裤子扒下来啊,一对畜生!蓝玲尖亮的声音在夜空里格外刺耳。孙小雯踉踉跄跄地爬上楼。蓝玲一边骂一边追,你这个骚狐狸精,我看你往哪里跑。郝明刻一个箭步追上去,一把扯住了蓝玲的衣角,蓝玲身子一歪撞到郝明刻的身上,郝明刻和蓝玲从楼梯上栽了下来。
五
郝明刻只是胳膊肘剐了,蓝玲的脑袋摔破了,补了几针,右胳膊骨折,脑袋上缠满了绷带,胳膊也吊在脖子上,躺在病床上,她胸中窝着的火快要喷出来了。郝明刻一走她就溜出了医院。她要去学校,以前她还给郝明刻的面子。现在她不能容忍郝明刻对她的背叛。她闯进了校长办公室。校长看着缠满绷带,吊着膀子的蓝玲愣了。蓝玲扑通一下跪在校长面前,泪眼汪汪的说,校长,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她话没说完,趴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校长急忙扯着她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蓝玲揩干了泪,把昨晚看到的和自己所想的添油加醋地一股脑儿地端出来了,末了又补充,校长,他们偷鸡摸狗,姓郝的为了那女人竟把我打成了这样……。校长劝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他们弄清楚的,希望你不要冲动,好好养伤。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蓝玲的气消了一些。她从三楼办公室经过,看见孙小雯在里面,就忍不住冲了进去,破口大叫,姓孙的,你坐在这里蛮像个人哩!你昨晚和姓郝的干了什么勾当?不要脸的女人。孙小雯看见蓝玲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站了起来,请你说话文明一点!我不文明,那你干的文明吗?蓝玲走拢来冷不丁抽了孙小雯一个耳光,你男人走了几天你就发痒了。蓝玲揪住孙小雯的衣服,孙小雯用力一扯,竟将衣服撕了一道口子,孙小雯气愤地说,你……,泼妇!孙小雯捏紧了拳头,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几个老师把蓝玲推出了办公室。保安闻讯赶来把蓝玲推出了校门。刚好这时温林来了,他把气咻咻的蓝玲用摩托车带走了。
校长很郑重地向郝明刻了解情况,郝明刻说,请您放心,我和孙小雯没什么,请您别信蓝玲的话,不要找孙老师谈话,孙老师是个好老师,我很佩服她,她是真正的好女人。如果不相信她,就是对她人格的亵渎,找她谈蓝玲反映的事情,就是对她的侮辱。
校长没有找孙小雯谈话,郝明刻感到一丝欣慰。蓝玲来学校一吵,他俩的事就被传的神乎其神沸沸扬扬了。郝明刻担心孙小雯受不了。可孙小雯依然是不卑不亢的样子,看不出她有什么烦恼。郝明刻很佩服孙小雯处事不惊的风度。面对一些人的议论,孙小雯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呀,我把郝明刻当知己。我与他的感情完全是一种妹妹依赖兄长的纯洁的感情。为什么男女之间纯洁的友情往往被人们传是道非呢?
下了晚自习,郝明刻到了医院。蓝玲说,你还有脸来。你扒着碗里看着锅里,像你这样的男人哪个与你过得下去?姓郝的,我成全你,我们离婚,离婚!郝明刻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蓝玲又大声嚷道,要想不离也可以,与那个女人断绝关系。郝明刻说,我们本来就没有你说的那种关系,哪里谈得上断绝呢?那好,就离,坚决离,儿子明明归我,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要。蓝玲知道,儿子明明是威胁郝明刻的杀手锏。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考虑,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放在茶几上,你随时可以签字。郝明刻怕在医院里同蓝玲吵起来,便起身走了。
孙小雯在天桥下等郝明刻,见他一副沮丧的样子就问,蓝玲是不是吵着要与你离婚,考虑好了没有,是离还是不离?郝明刻显得很无奈的样子,这些年都凑合过来了,为了儿子明明,我还得凑合下去。再说,现在离了,人们还真以为我和你有什么瓜葛哩!还以为是你在破坏我们的家庭!我不乎别人对我的误会,孙小雯说,我看你和蓝玲两个人都很痛苦,人生还有大半辈哩,实在过不到一块儿去,分手也是一种解脱的好方法。
郝明刻一走,蓝玲就租了车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蓝玲叫出租车拐了弯,从另一个方向走进了小巷,出租车在小巷里缓缓地行使。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蓝玲知道是郝明刻他们便从车上下来。摩托车停了,蓝玲走了过去,姓孙的,你还在和姓郝的鬼混,你们还要混到什么时候呀!她一把抓住孙小雯扭打起来,孙小雯推着她,她不敢用力气,蓝玲的伤还没有好,她只是想挣脱蓝玲的手。郝明刻很气愤地推了蓝玲一下,蓝玲歪在路旁。孙小雯要去扶,郝明刻吼道,小雯,别管她,你快走!蓝玲“哎哟哎哟”地叫得很厉害。郝明刻去抱她,她的手不停地在郝明刻的脸上乱刨乱抓,他的脸被蓝玲刨出了一道道血口子。郝明刻把蓝玲又送到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郝明刻感到很累,心里很疲惫,他给郝明娟打电话,一会儿,郝明娟来到了他的家里,哥,你怎么了?郝明刻抱着妹妹大声地哭起来。
郝明刻每天下班后不想回家,他看着妹妹和孙小雯走了之后才姗姗地走出校门。孙小雯对他说,你怕什么,我都不怕。郝明刻是担心蓝玲无理取闹,扯扯打打。尽管是蓝玲不对,但作为教师影响不好,只有回避是最好的。郝明刻的内心很痛苦。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进家门了,有时在学校的寝室里,有时在朋友处栖息。他知道,蓝玲随时都像一个幽灵在盯着他。愈是这样,他愈是不想回家,这天和孙小雯分手后,他磨蹭了好半天才打算回去洗个澡,他感到身上有些痒了。他轻轻地打开门,扭亮了灯。他把衣服堆在沙发上。茶几上的那张离婚协议书还用电视机的遥控器压着,他走进卫生间打开煤气,脱了衣服,外面堆的衣服没有裤衩,他在房门口站住了,他怕惊醒蓝玲,便轻轻地推了一下门,没有动静,他把门打开,扯亮了灯,却见蓝玲坐在床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她身旁的被子还在不停地抖动。郝明刻扯破喉咙吼道,是谁?蓝玲一骨碌爬起来,赤身裸体地推了郝明刻一把,你管他是谁?趁蓝铃掀被子的当儿,他看清楚了,是温林。你……,你这个畜生!郝明刻攥紧拳头狠狠地掼去,温林提着裤子逃下床。蓝玲一把抱住了郝明刻,温林,你快滚,郝明刻左右开弓不停甩着蓝玲的耳光,蓝玲光着身子和郝明刻扭打起来,一边打一边说,姓郝的,你愤怒了吗?给你带了绿帽子吧?你他妈的做得了初一我就做不了十五么?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老娘我就是要报复你,就是要和你的学生困觉,使你的脸无处搁。郝明刻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不是人,你滚……
郝明刻抱了衣服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用滚烫的水淋着身子,他的胸前和膀子上烫起了好几个水泡。他仍在不停地洗着……
六
郝明刻这几天想通了,不管怎么着都要与蓝玲离婚,他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蓝玲放在茶几上的那张离婚协议书,肯定是蓝玲收起来了,她愈是这样他就愈坚定了他的念头。孙小雯见郝明刻这些天闷闷不乐,她心里也不好受。她想,八成是蓝玲在和他闹,家庭生活不和谐是人生最大的痛苦。他的感情我又不能接纳。因为我太爱洪刚了。应该让他开心一些,这天放假,孙小雯给郝明刻打了电话,明刻,我想与你和明娟一起再到你的老家去看襄河。中午你来接我和明娟。郝明刻想,出去散散心也好,成天儿在家里把人都闷死了。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蓝玲看他高兴的样子,知道他是去找孙小雯的,想说几句又忍住了。这些天无论蓝玲说什么,郝明刻都以沉默来回答,从没有答理她,连瞟都没有瞟一眼。蓝玲感到这回真的玩过头了,他真的怒了。她前几天就悄悄地收起了离婚协议书。说真的,她不想离婚,现在有几个男人不花心的。在商场上她见得多了。郝明刻还是好的,起码他不会像有钱的当官的去包二奶。再说,儿子明明需要父亲呐!应该怎样使郝明刻的心收到我的身边呢?看来,大吵大闹是没有用的。温柔,对,温柔,孙小雯不是用温柔征服了他么?
郝明刻来到孙小雯的楼下给她打电话,打了两遍都没有人接,他又打郝明娟的电话。郝明娟说,哥,有什么事呀!你快看看小雯在干什么?我打电话她为什么不接。一会儿郝明娟打电话来说,哥,你快来,小雯姐出事了。她洗澡时,煤气中……中毒……。他迅急地爬上楼,冲进了洗澡间。只见孙小雯闭着眼赤身裸体地躺在浴池里,郝明娟边拉边哭着说,哥,你快把她抱起来呀!郝明刻说,娟娟,快拿浴巾来。郝明刻和郝明娟一起用浴巾裹住了孙小雯。郝明刻抱起孙小雯飞奔下楼……
晚上,郝明刻守在孙小雯的病床旁。孙小雯就像甜甜地睡了一觉醒来。她看着坐她身边的郝明刻说,明刻,是你给了我一条命。她长久地盯着郝明刻,郝明刻避开了孙小雯的目光,顺手拿起了床头的一本书。孙小雯想,我的身子在他面前已经一览无余了,这是除洪刚外又一个窥知我身体全貌的男人。他不像以前那样大胆地吻了我,可能是那一耳光掴走了他的梦幻吧!病房里很静,对面的床空着,上面搁满了送给孙小雯的一束束鲜花。孙小雯感到这个病房很温馨。孙小雯突然感到身体有点儿冷了,她看着郝明刻说,我冷!郝明刻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的被子上。她说,我还冷!这……。郝明刻起身要去找东西。她又说,你来,抱抱我。郝明刻迟疑着。她的双眼几乎在乞求,郝明刻不知怎么办好。孙小雯把枕头搁高了些,一双小嘴向他噘着。她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的头低下了。孙小雯把嘴唇贴了上去,双手箍住了他的头吻了起来,郝明刻猛地推开了她。我给你找被子去!他快步逃出了病房。孙小雯想,今天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洪刚你就原谅我一次吧!因为没有他你就见不到我了。一会儿,郝明刻抱来了一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好了,你该休息了。郝明刻想,小雯想用这种方式感激我,我怎么能接受呢?我不能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男女间除了性爱,的的确确还有比这更伟大的东西。如果我这样做了,岂不成了蓝玲之流么?
太阳悄悄地爬进了病房。孙小雯要出院了。郝明刻把她背下楼,上了出租车,又把她抱到了家里。郝明娟烧好了早点,是鸡蛋汤。郝明娟一羹匙一羹匙地喂,孙小雯像婴儿一样很甜蜜地吃着。吃完之后,她特别兴奋就喊,你们过来,我们斗几盘如何?她想笑,每次用扑克斗地主时,她和郝明娟就偷偷地换牌,把郝明刻斗得落花流水。郝明刻找来了扑克,口里不住地说,来来来,今天我肯定要换手气了。突然孙小雯的手机响了,是洪刚给她发来的短消息:雯,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公司要在我们的家乡开一个分公司,派我回去担任经理,我又可以当你的护花使者了。洪刚,洪刚……。孙小雯兴奋地喊着,喊出了一脸泪花儿。
他们三人刚拿起扑克,门咚咚地响了。郝明刻开了门,愣了。是他儿子明明,明明抱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爸爸—!你不要我和妈妈了?妈妈说了,你不要我和妈妈,妈妈就和我一起死。郝明娟捂住了明明的嘴,不准你瞎说。明明哭了起来,是的,是的,妈妈告诉我的。妈妈还说孙阿姨是一个好人。孙小雯颤抖地从床上爬起来,接过了明明手中的花,谢谢明明,谢谢明明!你妈妈呢?明明把郝明刻拉到阳台上,郝明刻抬头一看,太阳刚刚穿过了云层,射出了一道一道的金光。明明扯着郝明刻的衣角说,爸爸,你看天干吗呀?我要你看妈妈,郝明刻这才低下头,蓝玲一个人孤零零地像一根木桩戳在地上正伸长脖子望着他们哩!郝明刻转身抱起儿子,泪珠儿滴在儿子鲜红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