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情结
曹文轩在《前方》中说过:人有克制不住的离家的欲望,人在走向前方、到处流浪时,又时时刻刻地惦念着正在远去和久已不见的家、家园和家乡。每读一次此文,我的体悟也更深一层。故乡与异乡一直都是人生路途中的两个驿站,我们总如鸟觅食一样以自己的方式不停地奔走于重复更替的季节,辗转于故乡与异乡,远离一些东西,找寻一些东西,遗失的或从未得到的。
19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到异地求学。顺道的长途汽车在颠簸了四个小时后,把我扔在了一个长居乡村的孩子从没到过的街头。被那个并不繁华的城市奔驰的车流和人群紧紧包裹的我,如一只幼蚁面对一片茂密而陌生的山坡般无所适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异乡长满喧嚣声的宽阔街道里,极力寻找故乡浓郁的葱茏绿荫,长在故乡头顶的蓝天白云,以及黄昏降临时传遍全村的犬吠鸡鸣,可一阵秋风把我那些故乡的记忆逐一吹进无垠的苍穹。
我以故乡及父亲教给我的坚忍与刚毅同伙伴们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虔诚地耕种、挥汗、歇息,静候我种植的谷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然后收获,继续劳作。四年后当我的仓库终于装满各种各样的粮食时,已临近离别。在找工作的日子里,我们原先及后来的宿舍共七个兄弟,除老大外谁也没考虑留下来,都一味拼命地往外跑。真要离开那座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时,我们才开始感伤,仿佛当年离开故乡,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舍与牵挂,但呼啸的汽笛将我们所有的情感辗得粉碎。
于是,我带着一颗远行的心与仅有的几件工具来到苏北的一个县城,找到属于自己的地后,以同样的方式开始耕种。只是这一次比以前都难,我们要在一块完全陌生的地上播种、浇灌、除草,还要保证有好的收成来养活自己。
站在嘈杂的街头,听着满街的吆喝,看着一群陌生的孩子,突然就更加怀念故乡稀疏的树林与亲人亲切的欢笑,怀念那月光倾洒的鸟语与虫鸣,怀念回家时一路的颠簸与踏上踩过十几年的黄土地时的感动,时常在睡梦中泪湿枕巾。也更加怀念大学时的青春年少,怀念那座接纳了我们四年也被我们骂了四年的城市,现在它已如故乡一般亲切,以前说好谁也不会爱上它,如今都后悔没有留在那里,奢望一切都能重新来过,哪怕走一走那段重复了很多遍的路也好。但也只能是怀念。
我开始学这里的方言与风俗,欣赏这里的人物风情,在这里给自己安了个家,把自己近乎而立之年的印迹一一留在这里。但无论我再怎么投入,岁月总在我们未察觉时悄无声息地轮回。如今又是一个四年,心底最挥不去的念想仍然是故乡与母校。但偶尔回家,却有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忐忑;到了别的地方,心里放不下的却是筑在这个县城的小巢。也许我们注定只能是飘泊者吧。
再来审视故乡与异乡这两个词语。我们出生与成长的地方叫故乡,其余地方叫异乡。其实,所有的故乡原本都是异乡,所谓的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听老人们说我的祖先就是在清朝的一个灾荒之年外出求生,才将家安在了桐城。而今我也算为我的孩子寻找了一处只属于他的故乡,而他,或许也要离开这里,去为自己的孩子寻找一处属于他的故乡。
我也不再为离开故乡而悲伤。常有人问我: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我都会很自豪地默许。曾有个东北汉子问我:你是本地人吧,听你口音和这里差不多?我却有种哭笑不得的苦涩。虽然每次穿梭于故乡与异乡,总有种莫名的失落与怅然,但呆在异乡,反而有一种故乡没有的坦然与心安。
原来,异乡一如故乡,也是人们心中永存的一种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