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豆饼

弧块，指的是呈弧形的贝壳。娘用它敷豆饼。

娘看着从包袱里取出来的两块黄灿灿的弧块愣神儿，干瘪的嘴角弥着浅浅的笑。兀地，娘抄起一个弧块，在空中往左边画一个圆，再向右边转一个圈……哦，娘在做敷豆饼的动作。娘敷的豆饼在村里没有谁比得上。娘敷出的豆饼薄薄的，黄黄的，圆圆的，香香的，馋得人流口水。

可是被儿子接到城里的娘敷不成豆饼了，要吃豆饼，买。可娘还想敷豆饼，娘想，我这是命贱。儿子第三次接娘到城里了，前两次娘没住满一个星期就溜了，儿子发怒，娘却说，我到你那里闲得慌，住不惯。这次，儿子将老家的房屋全处理掉了，断了娘的后路。儿子晓得，娘再也不会回老家了，虽然老家还有亲戚，但娘是从不麻烦别人的。儿子怕娘寂寞，在娘的卧室里添了大彩电；媳妇还给娘买了手机，手把手地教娘打手机。

儿子、媳妇，还有孙女都很孝顺，子媳妇要上班，孙女要上学，大半时间都是娘一个人在家里，没个人说话打锣的，娘心里就空。

晚上，儿子对娘说，娘，我想吃你敷的豆饼哩！娘的眼睛一亮，儿啊，你小时候还没有吃够？儿子看着娘笑，娘的豆饼儿子永远也吃不够。

儿子就买回了做豆饼的料子。娘用弧块舀着那稀稀的豆饼料子说，这料子不纯，绿豆放少了哩！

娘在灶前灶后忙开了。儿子站在娘的旁边看，娘就嚷，去去，边儿去，还像个小娃子，馋得等不及啊！弄好了我叫你。儿子见娘干瘪的脸上浮满笑，就开心地走了。娘一会儿倒油，一会儿用勺子舀豆饼料子，一会儿抄起弧块在锅里捣鼓，嘴里还小声地哼着花鼓调子……。没等娘盛，儿子就抡起锅铲按了满满一碗狼吞虎咽。那个馋相啊，惹得娘小孩子般地笑了。娘看儿子媳妇还有孙女都喜欢吃，就说，我天天给你们做。儿子说，不行，您一周给我们做两顿。

娘就盼一周两次敷豆饼的日子。

一觉醒来，娘听见儿子还在敲电脑。娘轻轻走到儿子的书房，站在儿子身后，看儿子敲电脑。儿子停了，猛抽几口烟，把娘呛得咳嗽起来。儿子说，娘，您来了，怎么还没睡？儿子反着两手锤着肩头，娘就把两手按在儿子的肩上揉着，娘说，儿啊，烟抽多了对身子骨不好。天天都熬大半夜的，累不累呀，要注意身体哩！儿子说，娘，您儿子身体棒着哩！不累，儿子喜欢写，一坐在电脑前就兴奋，就有好多好多的话涌出来。

哦，儿啊，你娘的身体也好哩！娘说，你娘一站在锅台前敷豆饼，就像你坐在电脑前一样，心里就乐，那还有什么累呀！

娘就天天敷豆饼。娘翻着花样儿做豆饼，煎，煮，炒，炸，焖。媳妇孙女吃腻了，只有儿子说，娘的豆饼我吃不腻。她们不吃，我吃。娘，我在同事面前夸了，娘做的豆饼馋人，他们要买哩。要不，您做点让我带去他们尝尝。娘的眼睛一亮说，还有这事？

娘敷豆饼的时候，水乡花鼓调子哼得更亮了。

儿子把每天卖给同事的豆饼钱给娘，娘的豆饼每天赚十块钱。娘就拉着孙女的手对儿子媳妇说，我乖孙女每天的零花钱由我供。

娘敷豆饼，敷出了满脸红光，敷出了精神。也把儿子的心敷得暖融融的。

儿子抽得很凶的烟戒了。其实，娘敷的豆饼儿子媳妇没有卖，他们送人了，这个秘密娘永远不知道。娘每天赚的十元钱是儿子从自己的稿费中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