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中绽放的春天
一 寒夜
初春的这一场寒煞是惊人。简直到了心惊肉跳的地步,母亲的一阵阵咳,让我的心像悬在山崖上随时会坠落的冰棱。要命的是,那夜的风还特别大,雨阳棚发出刺耳嘈杂的金属声,让我的神经更加紧张不安。我辗转反侧,小心谛听着母亲房里发出的响动。
“哦,她又开始喘气啦,老公,怎么办啊?要不要送医院啊?”
“没事,别担心,这么晚了,外面非常冷,她会受不了,等明天看情况再说。”
木讷寡言的老公居然很少见地柔声安慰我。想着明天可能还要应对更糟糕的情况,开始逼迫自己睡觉。
半夜,迷迷糊糊中忽然被一阵剧烈的响动惊醒,母亲出问题了!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立刻伸手去抓衣服。
母亲被我和老公搀扶到楼下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霓虹大都熄了,只有几盏路灯,已无行人的街道空旷得更加凄寒。偶尔几辆青莲色的出租,薄荷般凉凉地漂浮在蒙蒙的夜雾中。站在街边等车的当儿,我非常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刺骨的冷,真的,我听到自己骨头打颤的声音。
这是春天么?
二 霹雳
母亲被迅速插上了各种急救仪器,在经过一些紧急治疗措施之后,被推进了急症观察室,老公赶回去陪孩子了,只剩下我一人守护着。我一眨不眨地瞅着罩着氧气面罩的母亲,情况依旧不好,不停地喘、咳、脸色蜡黄。
我虽然担心,但毕竟还有一份镇定,在给哥哥姐姐的电话里,语气沉稳,还安慰他们不必急,有我在,让他们天亮了再来。我隐隐感觉到这将是一场持久战,要合理分配人力。一份重担,不是我一人在抗,是三家在分担,这或许是我能保持镇定的原因吧。
但世上的事往往并不能根据计划按部就班。清晨六七点的时候,母亲吐血了!那暗沉猩红的血色一下子让我的心紧缩成一团。医生在检查完后,把我叫到办公室,通知我说,病情极其危险,要立即转往重症监护病房。
许是医院里暖气太过强劲,我浑身湿漉漉地开始出汗,一种不祥的预感?住了我。果不其然,在重症监护病房的会谈室,一份最高级别的病危通知书摆到我的面前。
我一下子懵了。这怎么可能?太突然了,前天,就在前天,母亲还在和孩子玩,还咯咯咯地笑过啊,那笑声此刻极其清晰地鼓荡着我的耳膜。
我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抖着手签字,抖着手拨打电话键……..
三 大哥
我一直不想用文字记录下那一幕。现在我也只想写出几个词:十四岁的大哥。少年的脸。近似三十岁的表情。殡仪馆的广场。泪水。带哭腔的话音:妹妹,别怕,有我在!一夕之间。小孩大人。转换。父逝。长兄如父。
后来的大哥,结婚、生子、去全国各地忙碌,事业兴旺。我一年见不到两次面。
现在,大哥来了,鼓荡我耳膜的笑声戛然而止。
大哥打电话,大哥联系上了同学,大哥找到了医院的大主任,大哥推掉了重要的工作,大哥跟医生极其礼貌客气地说话:拜托你了!只要有用,任何药,任何措施,不要管钱,只管用。
大哥在医院附近定下了宾馆,安排我们休息,大哥在医院守候了整整八天,直到母亲转到了普通病房…….
还有一幕,童年的一幕,如雕版印刷般镌刻在我脑海里:七十年代的江苏盐城东台镇,灰瓦青砖的民房,洁净的石板路,十二岁的哥哥背着五岁的妹妹,妹妹在他一走一晃的节奏里,惬意地大口咬着黄桥烧饼,家乡特色美味,一种极其酥脆好吃的饼。哥哥小声商量着对背上的妹妹说:给哥哥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小口。
妹妹哼哼唧唧地不乐意。哥哥吞咽下口水说:算了,算了,哥哥不饿。哥哥一点也不想吃了。
那个不懂事的坏妹妹,竟然是我!怎么会是我呢?
四 破土
我的同城文友冰儿咬牙切齿地说:“我到要看看,这个春天怎么破土?”
我莞尔,是啊,已经是三月了,可光秃秃的行道树,一星星绿也看不到,冷雨大风一直在肆掠,大有和日历牌上的节气反其道而行之对抗下去的气势。
“可是,冰儿,在我家,立春、雨水、惊蛰、春分,一个都不少地进行过了呢。”
打完这行字,我又一次看了看被我重新装框的全家福,相框旁的一盆水仙开得正盛,辉映着一家人幸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