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素缟飞

独倚花锄葬落花，芳魂缕缕散天涯。

多愁泪里诗流韵，无绪心中梦结疤。

高洁品行辉竹馆，珍奇才气丽瑶华。

满怀幽怨殇情去，零落尘渊何处家。

昨读好友秋耳《题林黛玉》的一组诗词，有此一文。

——题记

秋夜水凉，细雨阁楼。迷离中，凄凄凉凉，病容，伤颜。衰柳断桥，粉泪幻化。

你等，病容中脉脉深情，深藏着期盼。是等待泥燕回檐，还是等待金玉良缘之人卸去面具展露胸怀？离恨天外的那棵草，是为泪而来为情而去？

你听，锦绣，闹妆。喜气的新娘，含情脉脉，流连盼顾，揉碎了谁的心，伤断了谁的肠？

七彩霞帔的喜庆，如何能悲得过一袭秋凉如水的白衣？珠辉碧耀的凤冠，如何能痛过泪水琏琏的病颜？锣鼓声声，弦乐阵阵，如何能与拌着残月的凄凉去媲美？轻吟中，是谁伤了你这一世一生？

你哭，每一滴泪都收藏着忧伤，拭去的泪水倾诉悲哀。所有的故事里，你只是忧郁与孤傲。生命中的纯净是种单薄的向往，就像竹叶投下的月光，你无法抵挡破碎的感觉。有谁能读懂你眼中的情怀？如此迷茫，是因为雨露化为泪滴么？

一罐药，微苦弥漫小屋，客居的屋檐，孤燕远飞，是惜春还是怨春？旧年的记忆，梦中的江南，清澈的泪模糊了不远处的怡红别院，痴情的视线跃不过那高高的围墙，穿不透那厚重的漆红。浓浓的苦涩渗透疲惫的身心。

孤灯独影，病痛缠身，夜夜泪伴残烛，时光在烛影下渐渐远去，惟有洁白的诗稿记下一片痴情。

你叹，曾读尽书卷，超然傲视一切，都说冷艳寒心，一帘竹影却暗淡地印下盈盈绽放的蓝调无奈。白雪飘零掩不去几抹苍绿，竹叶声声抗拒着潇湘馆外的奢华与欢笑。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望着随风轻荡的那一帘翠绿流泪叹息。

只想拥有一小片宁静与淡泊，恪守着沉默与哀愁，天成的高洁与优雅随竹枝被节节折断，破碎的影子凑成一首不堪弹奏的哀乐。

你哀，取过炉子欲焚，不知是焚昨夜的诗稿，还是烧去自己的心？心灵深处的那一声哀怨萦绕高墙，丝帕上的无言投送爱的语言，只是又如何？

素笺欲燃，轻衫未揽，犹将泪点偷藏。秋风中垂泪的残烛，引泪添愁，落尽一世的繁华。病榻前，千丝乱，万般愁。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斜柳，满径的落红，恰似一樽悲酒，正是去年病，今日的断肠。醒着，却在愁中醉。云已遮月，花亦弄影，曾经的香囊，也恰似魂魄出了窍。多少恨，琵琶流怨，入了相思调，坠粉飘香，飘飘幽幽。

焚了，轻轻的一卷诗怎就焚了？还有那一方丝帕，都说是横也为丝竖也丝，又怎知幽咽悲音葬与那满天飞花，肝肠寸断灭了一腔痴情。抛得尽相思豆，弹不尽女儿泪。填得完桃花词，还不完痴情债。渡得过寒塘影，挣不过卿薄命。闹腾腾金玉良缘，冷清清木石前盟。侬葬花时人笑痴，人葬侬时侬不知。无奈何，一生清泪，都付与，素笺成灰。

去了，雕梁画栋归了尘，怡红快绿归了土。新词旧曲归了泪，晓风残月归了天。恩怨情仇归了缘，富贵荣华归了禅。掰什么成爱成恨，辨什么谁假谁真，分什么金缘木缘，定什么三世三生……都尽归——亦是亦非，梦一场。

沉重的木门关闭，潇湘馆内已萧萧，风雨飘摇。再没人拿起闲滞的花锄，再没人"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王为盆"。谁还会拔弄断了弦的琴？谁还会在春暮花树下，怜花，惜花，葬花？谁还会在烛影下拭泪叹息？谁能见一株洁白的芙蓉开在竹林的角落里？可曾见石径阶上长满思念的青苔？

鹦鹉独语，香囊依旧，只是魂已去，泪已还，情已了。质本洁来还洁去，天外的音乐拥着最后一滴泪离去。来自天外归于天外，为何红尘中人依然怀念？是不是还有一滴泪，留在了怡红的石径上？

漫天飞絮落阶前，春去有谁怜。

花魂总被啼痕染，又怎堪、冷雨稠绵。

满地残红，锦囊何裹，香冢抱孤眠。

无声落地任风牵，深院锁华年。

凝眉两行潇湘泪，是凄凉、弦断难连。

莫问缘浅，香消梦远，憾恨奈良天。

注：本文首尾引用《七律》、《一丛花》诗词各一首，皆选自秋耳《题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