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引子：有些人和事的出现，其实是一种暗示。昨天和大学同学通了话，一段往事也由此拉开了序幕。我知道，你一定来了，来看我了，虽然我早已记不清你的模样，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也许，此时你就在某个我必经的路口，我会微笑着走过，告诉你我的一切很好，不必挂念。没有人会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美丽的情感，但我相信，因为就发生在你我的身上。
还记得那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晴天。东北的秋天，可以说是天高气爽。那时女孩刚刚大学毕业，在大庆一家民营企业工作。
遇到男人那天，女孩刚好到哈尔滨分公司开会回来。长途客车驶出客运站的时候，天已近擦黑。那是一辆新的依维柯，男人和女孩坐在相邻的位置上。
一路上，男人不断找话题与女孩搭讪。女孩有些胆小，一直佯装睡觉。那天女孩穿了一套黑色的、漂亮的皮衣、皮裙。白色的衬衣、白色的高腰靴子。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男人一直侵占女孩的地盘，女孩已经退到凳子的边上，可女孩还是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不断向她靠拢，而且不怀好意。女孩四处看了看，无处可逃。车上每一个座位都有人。
车子行驶到肇东附近时，一粒石子被车轱辘压起，打到汽车玻璃窗上。女孩坐的是靠窗的位置，本能打了个哆嗦。在女孩的尖叫声中，男人伸手环住女孩，并且轻拍女孩，无限柔情地说，没事，别怕。那一刻，女孩有一丝感动，但心里更加多了一层戒备。
男人仍然有意无意地和女孩搭着话。对陌生人的恐惧促使女孩保持警惕，不敢多言，只是偶尔回答一句。
长途客车进入大庆，在团结路停下，这里是女孩下车的地方。男人看到女孩准备下车，也在这里下了车。当时，女孩并没有多想。男人下车后，站在车门口很自然的伸手接女孩提的两大袋行李。女孩虽然反对，也没有男人的力量大。行李被男人拎着扔进出租车，其实女孩单位就在团结路，过路就是，根本不需要打车。
男人的个子足有1米80多，体重也接近200斤吧，在男人面前，女孩就像一只小鸡。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开始了。
这一站下车的人很多，吵吵嚷嚷，没有人会注意到女孩，被一个陌生人连推带搡地扔进出租车里。男人把女孩塞在后车座上，自己也坐进来。女孩感到很无助，冲着司机大声喊：“我不认识他，我要下车。”
“好好开你的车，别多管闲事！”男人冲司机厉声喝道。
女孩伸手去敲玻璃窗，以她的力气车玻璃根本敲不碎。女孩并试图打开车门想跳车，可是没有成功。男人伸手就是两巴掌打在女孩的脸上。女孩瞬间觉得脸上火辣辣地。从小到大，从未有一个人打过他，女孩心里非常委屈。
男人牢牢地抓住女孩的手，并将她的头压在后座上。男人腾出一只手，掏出一把刀，很尖，也很亮。他把女孩的手放在上面。那时天已经很黑了，那道寒光和那种硬邦邦地，冰冷地感觉，对女孩是一种威慑。如果说，这一生，女孩体会过绝望，那次应该是记忆犹新。
女孩清楚地看到，当时出租车前排座上有两个男人，一个司机，一个压车的。那年月，每个出租车上都有压车的。任凭女孩怎么哀求，三个男人，没有一个动恻隐之心。前排的两个男人，充当旁观者，到最后也没有报案。当时，女孩是充满恨意的。
女孩一直被男人反绑着手，头压在车座上，女孩放弃了抵抗。不知道车子行驶了多久，因为看不到窗外，女孩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出租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前。一个很破旧的村子，当时还没有拆迁。路坑坑洼洼。进了院，在一间很破旧的出租屋前。男人喊房东拿了钥匙。
这之前，男人恶狠狠地对女孩说：“如果你敢喊，我就杀了你。”
“既然和你来了，我还怕什么！”女孩一点都不示弱。
女孩不知道当时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而且能够那么镇定。也许是很小的时候，女孩就有女侠的情节。女孩从小就行为怪异，爱冒险。女孩至今记得当时的心情，心是坚硬的。没有丝毫的恐惧，心没有哆嗦，腿也没有抖。
女孩静静地站在那，等着男人开门。房东丝毫没看出问题，好像女孩和这个男人很熟悉的样子。
进了屋，男人一把将女孩推到床上。女孩已经不是小孩子，知道男人想干什么。那时，女孩还没有男朋友，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那一刻，女孩暗自思忖：守护童贞超过了她的生命。
女孩把童贞看得是很重的，她自小在农村长大，严格的家教，不允许有任何出格的事。以至于女孩心仪已久的那个男孩想吻她的时候，把她吓得大哭，自此认为男人都是坏人，从此走出了那个男孩的世界。
“我饿了！还没有吃晚饭。”女孩怯生生地说。
“包里有两个茶蛋，我上车前买的。我拿给你吃。”男人说。
男人没有开灯。在包里翻找着。
“为什么不开灯？屋里黑，我害怕。”女孩接着说。
“别耍花样，我不会让你看清楚我的样子的。”男人很生气，态度有些不耐烦。说话的声音有些大，语气也很很重。
“干嘛那么凶！”女孩小声嘟囔一句。
女孩乖乖的吃了一个茶叶蛋，另一个留给男人。
“你也没吃饭，这个还是你吃吧！”女孩很懂事，男人没做声。
女孩停止了咀嚼，男人又一次将女孩推倒在床上。并且也上了床。
“我们说会话吧？我又跑不了，再说我害怕！”
女孩的声音很美，像天使的声音。直到今天女孩觉得她那天的声音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
女孩上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班长就用美丽的声音将一个入室的男人劝走了，女孩觉得奇迹会再次发生。
“你老家是哪里的？”女孩问男人。
“没准会是老乡，或者认识的什么人？”女孩心里想。
“苍梧。”男人闷声说。
“家里有爸爸妈妈吗”女孩又问。
“只有一个母亲了，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男人说话时，声音有些嘶哑。
“你为什么不回去看她？”
“我刚从监狱出来。我身上没有回家的钱。我是一个歌厅的打手，打了人，判了刑。10年了，我没脸回家。这车票是别人给买好的，房子也是别人给租好的。”男人痛苦地回忆着过去。
“我这有300多元钱。”女孩翻遍所有的衣兜，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
“大哥，你回家去看你妈妈吧！”明天我去单位再给你拿些钱来，女孩爽快地说。
“你叫我什么，我不要你的钱？”男人有些感动，把女孩的钱推了回来，那把没有离手的刀，也被他放在了一边。
“他还是有善良的一面的。”女孩心里想。
“我也想我妈妈了！”女孩呜呜地哭了。
男人试图替女孩擦去脸上的泪水。
“你别过来，我会死给你看的。”女孩边哭边说。
这时男人发现，趁刚才推搡钱的时候，女孩已经将刀拿在自己的手里。
“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从小妈妈就教育我，要保护自己。如果你伤害了我，我就没脸见人了，我怎么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女孩边哭，边抽泣。
“我会留下遗书的，说我是自杀。你走吧，你还有80多岁的母亲需要养。你好不容易出来了，一定不要再做傻事了！”
“你会去看我的妈妈吗？”女孩说出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还没有那么坏。
“放下刀，你会伤到自己。”男人伸手去抢刀的时候，女孩已经将刀放到了胸口处。男人被女孩的勇气震住了，竟一时没敢动。
“我答应你，不伤害你。除非你自己同意。”男人退了一步。
“我有点累了，我们说会儿话吧。”女孩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
“你知道吗，在车上，你那样高高在上，不理我，我很生气。已经10年了，我一直在监狱里，进去的时候，我刚刚18岁，我还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坐在你身边，靠在你的身上，我忽然觉得很温暖。可你的态度又刺伤了我。所以我才会决定把你劫走。”男人坐在床边慢慢地说，像是和女孩说话，又象是自言自语。
“你太冷静了，冷静地让我害怕。如果你象别的女人吓得浑身哆嗦，不停地哀求我，我就可以把你拎过来……。”男人一脸的淫邪。
“现在，我竟然不忍心伤害你了，我怎么了？”男人苦笑着摇头。
“我他妈是犯人，刚从监狱出来的犯人”男人情绪有些激动，他猛地站起身。
“可我觉得你是好人。老师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两队小兵，一对向善，一对向恶。就看特定的时间谁能打败谁，哪一方获胜。我以前看一个电影，黑社会的人也有好人，有一个人为了同伴能回去看奶奶，把闹钟拨慢了两个小时，自己去行动。你这么年轻有手，有脚，种地，登三轮车都可以生活，你可以找到爱你的女人。”女孩也很激动，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一堆话。
“如果你能自食其力，变成一个好人，我也可以嫁给你。”说出这话时，女孩觉得自己都吓了自己一跳。
“天快冷了，我没有钱，我需要生活，我连买棉衣服，棉裤的钱都没有。生活哪里像你说的那么容易。”
“我买给你，我给你送钱来。你可以把我看做你的妹妹。不管你怎么样，我都认你这个哥哥。怎么能够再见到你！我怎么把钱交给你。”女孩的口气毋庸置疑。
男人愣住了！男人觉得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女孩。她是那样与众不同。在她的身上似乎有种魔力，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柔软起来。他突然间觉得女孩说的也对，他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当初为了一件傻事离开了家，给别人做了打手，一直做着别人为他计划好的事。没有人在乎他愿不愿意。他的眼前出现了，他妈妈那张满是丘壑的脸。如果自己当时好好念书，不出来混社会。如果此时自己是个大学生，他会告诉女孩，他竟然在一夜之间爱上了她。
天开始蒙蒙亮，东方泛出鱼肚白。阴暗的房子里有了微弱的曙光。
“盖上被子吧！屋里有些冷。”男人把脏兮兮的被子拿过来，他感到女孩有些困意。
“把刀放下吧！躺一会儿，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把我当人看待，和我好好说过话。我的爸爸见了我就揍我。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二流子，我从来不知道我也可以有未来。”男人在床边躺了下来，背对着女孩。
“我答应你，我们只说话。天亮我送你回去。”男人转过身，伸出胳膊，示意女孩躺过来。
女孩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晚上的斗志斗勇，女孩真的有些累了。她乖乖地躺了过来，伸手握住男人的手。
男人有些激动，喘气声有些沉重。女孩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睡着，一定要说话、不停地说话。她和又男人谈了很多。
“傻妹妹，傻妹妹。你是谁，你可是我当初的小妹妹……”男人在女孩的耳边轻轻地唱起歌。
“这首歌就送给你吧，将来你无论做什么都能做成，你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男人很真诚地说。
就这样他们不停地说着话，直到天亮。
男人要了一辆出租车，女孩顺从地上了车。这一次女孩主动把头低到座位上。
“我不会报案的，因为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下车后，女孩对男人说。
男人用女孩的钱付了车费，其余的钱她塞回女孩兜里。
“我可以走路回去，但我不能花你的钱。傻妹妹，好好的，我们都加油，努力干！”男人递过女孩的行李，用力地拍了拍女孩的肩。女孩觉得这一刻这个男人真的很高大，也很踏实。
离开男人，在迈进单位大门的瞬间，女孩就晕了过去……
一年以后，女孩接到了男人的电话。男人说，他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这一年来，他经常会在女孩单位周围，来看她。只要看到女孩，看到她灿烂的笑容，他就放心了。但是，他从来没让让女孩发现他。
“我们可以见一面吗？”男人试探着问。
“我，我害怕！真的！”女孩沉默了一会儿说。
“好的，不见就不见吧，记着：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女孩挂断电话后，男人挂了电话。
从此，男人再也没有给女孩打过电话，女孩也没有见到他。
很多年过去了，女孩总觉得，在某个街角，在乘电梯的瞬间，很多很多时候，总有一双眼睛在注释着她，护佑她平安、喜乐！经历这件事情以后，我始终相信这世界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两队小兵，一队向善、一队向恶。向善的小兵是有能力战胜向恶的小兵的，只要我们不站错队。
后记：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我身上。多年以后，我不知道这个大哥生活的可好。我相信：他一定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了他心爱的女人。而我，是心怀歉疚的，为了脱身，我欺骗了他的情感，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妹妹应该给予的关怀，象我承诺的那样。但我会在心里默默为他祝福。祝福他健康、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