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海很远的地方

定居于武汉不是我的选择，虽然我已经住了快三十年，我的直系亲人也都在这里，能说一口地道武汉方言的我却从没在灵魂深处认同过她，对她没有融合感，反而日渐深地生出些隔膜，失乡的感觉不是文学意义上的，是实实在在生活里的。

但一个房子住久了，就算是租的也会生出些感情和体悟，总会有些难于割舍的情愫。

池莉有部小说《烦恼人生》很真实形象地描绘了武汉人的生活状态：累，烦。

因为她大，又被长江和汉水分割成了三块，交通不便。人们生活得非常累。想想吧，每天上下班要挤两三个小时的车，疲惫到极点的人能有什么好脾气，再加上夏天的酷热，冬天的苦寒。所以我在想这么好的中心交通枢纽位置，又加上富庶的江汉平原居然都没有吸引过一个朝代来此定都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此。（刘备那次不能算，他毕竟没有完成统一大业，算不得真正的帝王。）所以这里的人文景观少得可怜。她有众多的湖泊，其中的东湖面积是杭州西湖的好几倍，青山绿水，烟波浩淼。可是却没一处凝结历史与人文的古迹，更不要提什么美丽传说，文豪佳句了。这就好比一个五官端正的女人，却大字不识一个一样，毫无味道。虽说如此，我还是曾经爱过她，那接天的莲叶真的是无穷碧过，那围着湖水的灿烂花树也曾绚丽了我无数青春的季节。她那首屈一指的大梅园也吸引过共和国的伟人，毛泽东，周恩来特别爱梅花，东湖梅园旁边至今保存着他们的住所，至于朱老总那是爱爬山的，往东湖磨山上一站，俯瞰着一望无际的浩瀚湖面，立即勾起了他老人家的诗性，留下了"东湖更比西湖强"的诗句，估计这是真心话，比起那玲珑曲致的西湖，辽阔的东湖更能得到革命家的赞美。

那么一大片美丽的湖啊，那么多奇花异草的植物园除了那些领导人。从古至今居然未曾吸引一个文人大家来为她挥洒笔墨！来此游览的外地人也不多，她是那样寂寞地屹立在阳光下，散发着千年寂寞的芳香。

与此相反，一首算不上大师级别的崔姓诗人的诗，因为李大师的推崇而脍炙人口，使得一座八十年代的仿古楼天天人头攒动。大师的力量实在不可低估!

没有人文底蕴，又无都城宽宏气派的武汉人越来越市井气。性格火暴粗野。好讲面子，但却没有做统帅的胸襟与气魄。武汉人是悲哀的，他们除了国家扶持的企业之外，居然没有属于自己能在全国叫得响的名牌产品，无论轻重工业几乎全军覆没，被兼并，被收购，成了其他地方的加工厂，大量的下岗失业工人也成了全国各大城市中最廉价的劳动力。比较有名气的湖北企业家都是武汉周边地区小城市里的，正宗的武汉人几乎没有，甚至连自己在全国很有名的商业集散地汉正街的经营权也基本拱手让给了勤奋的外地人。没冲劲安于现状的武汉人只能为维持可怜的温饱疲惫地挤在公车里，手里可能还端着热干面的碗，如果碰巧遇到刹车，好家伙，你将有耳福听到一场精彩的特色汉骂。才智与精力多用于去设计可怕可笑的骂人语言，和一触即发的打架争斗了。

无汤无水的热干面估计就是针对武汉人早晨的疲惫与繁忙而设计的，干干的一碗面涨进肚里，在喝点什么一发，绝对够你一上午的能量。正宗热干面其实是非常好吃的，那个香啊，真可以从十里远的小巷子里曲里拐弯直窜你的鼻腔。那样的面现在基本吃不到了哈，这也不奇怪，随着整个中国化学品的研究开发越来越普及，不管什么食品好象也都不是过去的味道了。

不过武汉的餐饮业还是非常繁盛，他枢纽式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她对各地美食的吸收和发展，随处可见的大排挡到了晚上热闹喧嚣，打工一族边喝着靠杯酒边神吹海聊，仿佛要把一天的疲惫，委屈，憋闷全都发泄掉，高级餐厅里更是灯红酒绿，繁盛的商业消费和黑暗的公家消费是主力军，每天成千上万银子的狂掷更加刺激了美食的开发。无论你是哪儿的人，在这里都可以找到你喜欢的滋味。

文化氛围的低迷并不影响她成为全国高考分数线最高的地方之一，千万学子只有通过苦读才有捧上饭碗的可能。我在这个城市里欢笑，哭泣，吹牛。是千万市井小民里的一员。江南女子婉约秀气的性格渐渐消失，代之以火暴凌厉。外貌是一个假象，我曾为一场纠纷对一个人大声恶骂，手起掌落，不仅吓坏了对手，也吓坏了生怕我吃亏一边准备护卫的同事，那同事很惊讶：“我真想不到，你长那秀气，居然凶成这样！完全不需要我帮忙啊!”

我狡黠一笑：“当然你要不在边上，估计我会秀气点。”

是的，这片出过王昭君的土地上并不乏美女，而且也不比任何一个城市的美女长得差，如果不开口，气质也绝佳。如果不发脾气，也还可人。但那是不可能滴。所以武汉的美女再美也就只能像那个东湖是出不了名滴。

武汉啊，我无法改变的宿命，我只能在你的滚滚烟尘里，做着我大海般的广阔梦想，而身边的那条江距离大海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