蝌蚪
沿着一条碾压过的毛坯马路散步,忽有一滩清水横在前面,正要从旁边绕过去,却又把脚步停住了。——“水至清无鱼”不确,这一滩清水里大有东西!是什么?是蝌蚪!
我蹲下身子,饶有兴味地欣赏齐白石在《十里蛙声出山泉》里画过的灵物。它们大都是筷子头大小,灰黑色身子,当然一律像清宫戏里的男人拖一条辫子一样拖一条尾巴。有的伏在水里怡然不动,养尊处优的样子;有的上半身不动,只有“辫子”微微摆动,十分悠闲自在;有的以尾巴当桨,游弋于它们心目中的广阔无边的大海上,自由而潇洒;有的半沉半浮,凝然不动,正是定格于空中的直升机——或许是在耐心等待“地”上的某一个相好与它同游。它们无忧无虑,心宽体胖,应该是幸福的生灵啊!它们还是“益虫”,是庄稼的卫士呢!等它们蜕去尾巴,长出腿脚,就会大显身手,把多少“害虫”消灭!——因了这种潜意识,我觉得它们特别可爱。人总是这样,对“爱物”有时也喜欢恶作剧一下的,我就用一个手指往水里划了一下,这一来不得了,平静的大海顿时浊浪翻滚,——蝌蚪们惊慌失措,我似乎听见它们在喊天叫娘。
于是我陡然生出一种悲哀来。这水滩太小,太浅,一有不测,譬如有一群鸭子光顾,蝌蚪们就很难逃生啊。我又想,这浅浅的水滩,是早些日子老天降下的恩惠,那些“满腹经纶”的母蛙们,把这水滩当成可以抒情写意的锦帛了,于是大显身手,就留下了这些蝌蚪文。殊不知,这水滩并没有朱熹所咏诵过的“源头活水”,它铺陈在马路上的时间全在于老天,老天如果让龙王每过几天就下一场雨,它固然会存活下去,而如果让曦和驾着那辆日车在天路上连续走上几遭,它就会变成罗布泊,那些未来的庄稼卫士,就会变成木乃伊。而即使水滩能维持到蝌蚪们长出腿脚,但如果那之前马路铺沙,它们也会成为泥浆。
“闲坐悲君亦自悲”,我突然想起我们这些“人”来。其实我们和这些蝌蚪一样,时不时就会遭遇恶作剧,我们也不知道赖以生存的“水”什么时候干涸,同样不知道突然会有什么灾祸降临我们头上。既这样,我们何不也像蝌蚪一样,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