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好逑
午后的阳光伸着懒腰,恹恹地从茅屋的破缝中斜射下来,裹着调皮的春风不经意翻了翻桌上的书本。
玉回过神,慌慌张张地把书本按住,一双美目又捉摸不定起来。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玉的耳边清晰地传来老师那磁性的声音,她却隐约听成了“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她知道她听错了,但她不想改,以致朗读时也是错读不误。
老师越发老了,尽管还不到三十岁,尽管还是那么有风度,玉知道那是为什么。一瞬间,她的思维也就成了天上的云。
老师是去年从沿海城市支教来的,一来便与她们打成一片,在茅草盖顶的教室里大侃天南地北;在昏暗的柴油灯下备课改作业。玉很奇怪老师似乎很适应这近乎原始的生活。
她们学得努力,老师则大加赞赏;她们如果不认真,老师则非骂即打,罚站、打手心,拳打脚踢、暴跳如雷。但同学们都很喜欢他,她们的父母也都很喜欢他,也从没有人说他侵害人身权什么的,他受到了山里人发自心底的敬重。
她们本来是有个师母的,而且是长得很漂亮很有风情的那种女人,老师告诉她们说,她跟一个美国人跑了。她们就很不平,书上的外国人长得那么丑,漂亮的师母怎么会看上那种人呢!
山风不知不觉把沧桑布满老师的额头,也不知不觉吹开了玉这朵洁白无暇的山花。玉虽然读初三,但已经十六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情窦初开的她有天竟忽发奇想,要成为师母,成为老师房里的女主人。
虽然玉尽力掩饰,但这念头不像鲜花,一开就谢,而是那爬山虎,不知不觉密密麻麻占据了她的内心。玉于是很不好意思,想见老师又怕接触老师的目光。
玉读书也就很不专心起来,成绩也就渐渐退步了,可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什么嫁给老师。
阳光依然恹恹的,玉也是恹恹的,不意老师突然提问:“请解释一下‘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的意思。”
玉踌躇着站起来,脸红得紧,喃喃地说:“它、它是说,两个人在江洲上约会,那个女人要嫁给那个男人……”全班哄然大笑。
玉被罚站在门口,一直到放学。待同学们都回家后,老师才来到她面前,严词责问:“你知道错了吗?”
“我没错!”玉倔犟地仰起脸。
沾满粉笔灰的巴掌甩了过来,玉突然泪流满面,大声说:“老师,我不读了,我要嫁给你!我是真的!”、
老师一呆,巴掌在她的头顶颓然垂下,接着便是一阵令人心悸的大笑。玉吓得手足无措。
“我不会娶你,我来自大城市,说不定明天我就回去了,这穷山沟我呆不长……”老师说着,紧盯着玉的脸,那种目光是玉从未见过的,似乎透射出一种轻视。玉的心一下子便被爬山虎勒紧了,她掩泣而去。
玉再也没有来上学,老师去找她时,她已搭车去了山外的城市,一路洒下的泪水,散发成缥缈的晨雾,迷朦了寂静的山村。
玉以她的美貌顺利地成了一家公司老板的情人。一纸合同确定了她们的关系,五年的青春出卖将为她换来五十万元的财富,不多,但玉想,这足以盖上一幢漂亮的教学楼。
有人侍候她穿衣,有人侍候她吃饭,在豪华的别墅里,玉什么也不需要做,仅仅是摆放好诱人的胴体等待那个肥胖的男人。
每个午后的阳光应该还是恹恹的,但照不进装有落地窗的房间,玉只好打开豪华的壁灯,享受那恹恹的灯光。窗外的风呜呜地被空调强暴着,带给她适宜的温度。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谦谦君子,淑女好逑……”梦里的读书声把她唤醒,玉隐隐感到,外面肯定又是一个春天,于是她的心又回到了那个美丽的山村。她打开电视,想看一看春天的靓影。
在一段卫生巾和治疗性病的广告后,电视台转播了新闻,新闻里她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山村,但画面上不见山花烂漫,只是大雪纷飞,只是积雪压塌了的学校的茅屋废墟,以及村民们对着一个盖上尸布的男人泪雨滂沱的镜头。
她本属于那个男人的,但那男人不要她。
这不是春天吗?怎么会下雪呢?玉哭着冲出门,门外冷风回旋,不见雪花飞舞。玉攀上屋顶,极目望去,天边果然有雪花飘扬,但就在玉头顶,化成雨滴,打在她的脸上。
“天啊!你不该下春雪……”,玉撕心咧肺的哭喊,却只有自己能听到,城市的喧嚣压挤着她,让她窒息……
空调的风依然带着令人愉悦的温度,午后的灯光伸着懒腰,恹恹地照在花瓶中的玫瑰上,玫瑰的颜色惨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