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芋香
叫马铃薯太雅,叫惯了洋芋倒觉得亲切。
花台上歪歪斜斜地蔓生出几株洋芋树,随手拔起,纤细的根须上只挂着几个如小手指般的果实,让人好生失望。邻居菜园里的那一片,正是枝壮叶肥,一串串白瓣黄蕊的星星在绽放,那鼓鼓囊囊的泥土下,真的有白白胖胖的宝贝在呼呼大睡吗?
回忆的线牵回了流走的时光,那个洋芋飘香的季节,似乎又在眼前重现。只是,一样的土地,异样的味道。
女人们挥舞着镰刀,擒住一株株枯萎的蚕豆,轻轻地把它割倒,男人们拿来皮条,挑杠,将蚕豆树打成捆,挑回家。为了收获,田野露出了宽广的胸膛,用沉默来抚平一切创伤,迎接季节的洗礼。
因为收获,孩子们也受了牵连,吃过早饭,各家的孩子便吆喝着将自家的牛马赶到刚收过的田野上,让吃惯了稻草的牲畜也分享一下这一年中难得的收获盛宴。牛儿喘着粗气,舌尖不停地卷起青草,然后津津有味地咀嚼。
孩子们看得不耐烦了,有人提议烧洋芋。这个提议众望所归,所以立刻通过。
年长的孩子自然成为了组织者,成为“孩子王”。由他负责组织垒窑,找柴火,偷洋芋。
垒窑是技术活,年长且有经验的“孩子王”担当此任。只见他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用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扫视疙疙瘩瘩的豆田,在密密麻麻的豆沟中选出了建窑的地点。当然,豆沟要深,但不能太窄,土壤以沙质土为最佳。他蹲在豆田里,随手搬来些土块,先垒好基础,然后慢慢往上砌,直到封顶,正面还得小心翼翼地开出一个窑口,供烧火和放洋芋用。一会工夫,一个“山寨版”的窑子就垒好了,没用一砖一瓦,连稀泥都不用,这样的建筑,多少也称得上稀奇吧!
垒窑的同时,柴火组早已把能点燃的树枝,枯草,干豆根,甚至是田埂上的木桩捋来。“孩子王”将柴火组的胜利果实逐一放进窑口,他大气不敢喘,一旁的喽罗们也是胆战心惊,生怕一有闪失,窑就会轰然倒塌,前功尽弃。“哧”的一声,红色的火苗引燃了枯草,伴着滚滚浓烟,火越烧越旺,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此时才落地。
“孩子王”佝偻着身子烧火,不时揉一揉被烟熏到的眼睛,随口骂上一句:“这狗日的火”。看到喽罗们因为怕烟熏躲到一边,他骂得更难听了。
偷洋芋的贼人跚跚而归,每个人的口袋都是鼓鼓囊囊的,他们袭击的目标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农民自家菜园里的洋芋;一类是种在附近田里的洋芋。前者风险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大人发现而追着打骂,后者得手的机会大,但洋芋品质一般较差。他们一抖衣袋,便哗啦啦地滚出一地洋芋,看那又白又大的洋芋,你就能想到那家的菜园已经遭了一劫,傍晚时分,又轮到哪家妇女骂骂咧咧了。难怪他们边抖衣袋边贼眼溜溜地四处张望。。
火舌不停地舔着土块,不久,整个窑子内的土块便由黑变红。
“孩子王”将没有燃尽的柴火全部撤出,只留下一些红红的火炭在窑内。然后,将洋芋一个扔进窑内,窑洞里立刻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夹杂着烧焦的味道四散开去。洋芋放完后,用土块堵好窑洞,大家一起动手,用身边的木棍或是石块将窑子摧毁,直到敲碎外面的土块为止。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总有谗嘴的急性子不时地问:“熟了吗”?然后便招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之类的臭骂,然后又是片刻的沉默。
大约半小时后,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孩子王”一声令下,大家齐动手,小心地拔开泥土,土块还冒着烫手的热气。终于,皮黄,味香的洋芋露出了真面目,大家把拔出的洋芋逐个放好,此刻,绝不会有人被允许偷吃。“孩子王”将洋芋数了几遍,然后平均分配。大家把烫手的洋芋迅速塞进衣袋里,生怕迟了,会被他人顺手牵羊拿走一两个。
或站,或走,或蹲,或坐,在青青的田埂上,随手从衣袋里掏出一颗洋芋,吹去灰尘,剥开烧得又黄又脆的外皮,咬一口在嘴里,让香气在口中弥漫开,让酥软的淀粉在舌尖融化,让整个田野都笼罩在洋芋的清香中,那是何等的享受呀!
多年后的这个季节,一样的土地,谁还在烧洋芋?谁还会垒土窑?“孩子王”们又去了哪里?
城市的街头,那一摊摊色香诱人的烤洋芋,为何总吃不出儿时的味道,时光带走的烤洋芋不能再:“山寨”了,那其它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