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旅程(原“家外有家”一二三四)
他和她,呆在太白山上已三天了。
他的头,枕在她的腿上,睡得正香呢。这个男人,刚过了四十二岁生日,两鬓已有寥寥的几根白发了。睡梦中,还是那么不老实,两只胳膊,环搂着她的腰,好像担心她会在他小憩时跑掉似的。偶尔嘴角蠕动,牙齿互相轻啮,好象她的小侄儿,睡梦中还要含着心爱的棒棒糖。
他的头,标准的毛寸,是这个年龄段男人的标准头式。胡须剃得光光,下巴青青的,像什么?记得那次见他,他要剃胡须,还跑到卫生间去躲她,出来了,光光的下巴,让她想起,农家年节时杀猪,那毛,也是全剃掉的,一样的青青光光。那时就忍不住乐,一直笑,忍都忍不住。他缠着问,她不好说,却被他伸到腋下咯吱,更忍不住了。
喜欢他的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印象中,第一次见他,是在公司的年会吧。她们的公司是从事外贸的,而他,是贵宾,特邀过来的。一身笔挺的西服,没有一丝折痕,深红的领带,那领带夹,金灿灿的,光彩夺目,头型和现在一样,修剪的整整齐齐,人显得特精神。她们老总专意过来,叮嘱她们要招呼好他,而后两个人还嬉笑了一阵,老总临走时半开玩笑,要他开心的玩,有大美女陪着呢。
他嘛,开始时话并不多,可也不呆板。他和她的同事,聊一些时事,聊他们的业务,感慨生意的不易,更多的,是互相的劝酒。他的酒量,尚好,白酒、红酒都能喝的,只是,浅饮辄止。她的高脚杯里,自始至终,半杯的红酒,点到为止,同事起哄着轮番给他敬酒,她端起酒杯,祝福他,他端起红酒杯时,却被她的同事笑着换成白酒了,在同事甜蜜的祝福声中,皱着眉头,半杯白酒下肚了,她看着都可怕,那么大的酒杯,四十五度的白酒,就那么,一仰脖,就全灌进下去了。
觥筹交错中,他脸红起来,话匣子也慢慢的打开了,后来主动地找她攀谈。他那时候,标准的柳下惠,没有一句粗俗的话,是一个很好的谈伴,大家都轻松,毫无戒备的。她们老总在台上五音不全的OK时,他们还低声的笑侃,他甚至,站起身来故意撇出四川腔调大声的要老总再来一个,还夸张的鼓掌鼓励。旁边的李姐走过来,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毛疙瘩,他停了拍手,再不言语,终还是忍不住坏坏的笑起来。
酒会嘛,吵吵嚷嚷中早早的结束了,老总邀他再去OK,他却婉拒了,借口要回家辅导孩子作业,老总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怕是要回去交作业吧?他锤了她们老总一拳,搂着老总的肩膀耳语了一阵,在千挽万留中,坚持要走。临走时候,一一的握手,到她那儿,两手松开时,感觉他的小拇指在她的掌心里若有若无的滑过,也许是她多心了罢。
怀里的大男孩,熟悉后,熟悉到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就喊他大男孩,他呢,回敬她小女生。均匀的呼吸,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忍不住摩挲他的鼻梁。他的鼻子,高挺,匀称,干净,他是一个很注意细节的男人,是不是,就这点吸引了她?
她们公司经常性的办理一些入关的手续,少不得找他签字,有些时候,文件催得急,她就到处找他,那次还追他到宿舍了。
他们福利很好的,每个人可以拥有一间小居室,是带卫生间的那一种。房间自己找,年底拿发票到单位报销。他的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甚至么,比她的房间收拾的还要整齐。女生嘛,临出门前愿花半个小时在镜前细细妆扮,走出去光光鲜鲜的,房间么,没人来的时候,收拾给谁看?内衣也能胡乱的扔在脸盆里盘在洗手池下的。
他在翻看文件,不断的签字。她呢,仔仔细细,从前到后的观察他的房间。屋子里摆设不多,就一床、一桌、一椅、一床头柜,一本笔记本电脑,再有呢,一个简易的衣架,是那种组装式的,她也有一个,外形也大同小异,只是遮布,没有这个清雅。临卫生间的一侧有一盆蒲葵,叶子宽宽大大的,几乎要顶到天花板了,页面上干干净净,他经常清擦吧?
什么时候,和这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是她心里先有的他,还是他,被她吸引诱惑了?记不大清楚了,男女嘛,不就是那回事,特别是这种关系,总要对上眼的,你情我愿,或者,一方死追不放,不管不顾,多半得手了。有一次,他心满意足后,特得意,给她侃心得:追女人这事,研究生比不上本科的,本科的比不得大专的,大专的不及中专的,中专的较没文凭的就差点,怎么讲?书读多了,光想着花前月下,却不敢,直捣黄龙府,踌躇犹豫时,早被人捷足先登了。
从陈姐的口中,零零星星的的得知他的一点底细。家里做生意,这些年,攒了好大的家私,只是他的父母,不愿所有的儿子都在商场里浮沉,他嘛,就这样朝九晚五的。他的妻子,却不愿受父母制约,自己出头开了公司,一切的运作,还是他做主。他的妻子,只见过照片,感觉是一个文静、干练的女人,他也从不提及,本来嘛,这种见光死的关系,何必捅破那张纸,脑袋削尖向屋里看?
六月的阳光,在南边工作的地方,早热辣辣的毒,这太白山上,半山腰,却暖暖的催人欲眠。放眼四望,高低起伏,岩峭谷深,大山里苍翠、宁静,松树伞状的球冠和黄山的没有二致,南边少见的槐树,这时候恰是花开时节,一串串槐花婀娜垂吊,肥硕洁白,蔓延的山藤虽较衡山上的细了许多,却也枝蔓叶连,厮绕蜿蜒。不由得想,她和他,能不能也像这静卧的高山,幽深的峡谷,不老的青藤,就这样,一生一世相伴,我知你粗细长短,你知我高低深浅,永远厮守缠绵?
座下的松树落叶厚厚棉棉的,本很舒服的,时间久了,有点难受,想换个姿势,可看他睡得正香,不忍把他唤醒,就伸手抓一把松叶,数着玩。背靠的松树枝繁叶茂,高大挺拔,树身要两人合抱,要几百年生长吧?树上偶尔有小鸟鸣啼,什么鸟,叫不上名字的,斑鸠,布谷,还是啄木鸟,不得而知。
六月的太白山,在这半山腰,早晚还是凉凉的呢,正午时分,有这可爱的太阳,温温暖暖的,这个时候,又是在这无人之地,静谧、祥和,真要是在这儿居住,挺好的吧?怕只怕,热热闹闹生活习惯了的都市人,耐不得这般寂寞。
他醒了。眼皮仍然合着,他确实是已睡醒了,他的右手,穿过她的上衣,在她的胸前恣意的捏摸。还是那么色,只要有机会,就要和她亲密。想起第一次,他贪婪的像个小孩,趴在她的胸前,贪婪的吸吮,这个那个,那个这个,手口并用,来回不停。她是第一次,虽在大学时谈过对象的,当时关系挺亲密,但也仅仅止于亲吻的。他和她,向来是他主动,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独处的时候,也有点悔恨,清清爽爽的大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交给他,哪门子事啊?再次见到他了,又没什么了,一切的一切,还是由着他肆意。
他爱她么?应该是爱的吧?要不,也不会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的钱财。
初识的时候,他先后送她一对手链、一副项链、两个戒指,都是四个九的黄金。项链和戒指,勉强可以戴出去的,手链带不出去,太粗了。她和他开玩笑,是不是只送黄金而不送钻戒,怕花钱啊?他轻刮她的鼻子,悠悠的解释:傻瓜,黄金永远能保值,手头紧时变现也容易,钻石的,就是石头嘛,有价无市,想变现的时候就不值钱?。她心里一紧,这个男人是真的对她好。
零八年的时候,哦,她参加工作两个年头了,房价一天天的往上窜,在这里工作,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况且,看这个架势,买房也不失为增值,最少可以保值的途径。她准备买房,手里积攒了点钱,差不多够首付了。碰到双休日,就在长沙城里来回转,房子大了,买不起,小了,不中意,南北通透,价格高,便宜的,窗户少,真是麻烦事。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顺着瞧过去,吓了一跳,她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一头野猪朝他们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了。
上山的时候,景区工作人员明明白白告诉的,山里有野猪,还有什么,好像是豹子,野狼什么的。一直在都市生活,动物都是在电视上看的,个个象宠物似的,憨态可掬,矫捷奔放,感觉特亲切,哪里能想到,山上还真有这种,这种野生的、毫不友好的畜生啊。当时,也以为是景区人员为了好管理,让大家集体行动,同上同下,以免麻烦。他和她,不愿随大队行走,他就牵了她的手,顺着山间小路东拐西绕的摸索上来的。白天在山里玩,傍晚就在景区找一家旅馆休息,价格较山下贵了好多,他还坚持依次而进,各自开房,虽然钱都是他出,她也感到过于浪费了。
她心里砰跳,不由得啊出声来,他翻身坐起,顺着她的眼光,看到了让她感到惊吓的东西。他也是一惊,眼前这个畜生,足有1米五长,肥硕肮脏,耳后那稀疏且尖长的硬毛,鼻子下的獠牙,让人恶心惧怕。他一把抓起她的手,翻身就走。
野外突遇动物,逃跑只会激起它们进攻的激情。这个,他是清楚的。在短暂的慌乱后,他终镇定了。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用力的钳握,意思让她镇定,不用怕,有他呢。他目不转睛的死死盯住野猪的眼睛,松开她的手,用手指示她把背包打开,手指的同时,他又走前两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的背包,里面东西还真不少。手电、水果刀、雨伞、压缩饼干、矿泉水、手纸、手套、眼镜,还真是一个百宝箱呢。慌乱中,找到了他要的铁盒,忙不迭失地递过去,她也把水果刀抓到手,手忙脚乱的打开,两只手紧紧的握住刀柄,两条腿,软软的。天地一片寂静,耳朵里,只有那野猪的呼哧声。
他死死的盯着野物,眼里的目光,沉稳、坚定,野猪在离他们约十来步距离处停下来。看他如此镇定,她也缓了过来,不就一头猪嘛,再敢过来,她的水果刀,也要扎过去的,小时候,看见母亲杀鸡,她吓得躲到屋里,心里七上八下,到今天,自己也要和动物去相博,这个凶残的家伙,可比公鸡难对付的多。临上山的时候,就看他摆弄着手里的铁盒,不断地给里面塞东西,弹簧、一元的人民币、小铁块,东西不少的,问他,只是呵呵一笑:原先学的就是机械专业,毕业多年,还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她呢,对机械本不感兴趣,大学时的制图,险些挂了科的。再看那盒子,明显是手工活,外表虽汽喷了红色的油漆,也难遮掩工艺的粗糙。遮么是,自制的独门武器?
野猪舔了舔前蹄,左边的那只,明显的受了伤,它走路的时候,也不靠左蹄着力的。走山路,应该不会受到这种伤害,会不会,山里人挖的陷阱,或者下的铁夹子,被这头野猪碰到了,受伤的它,东拱西咬的逃脱了,无意间碰到他们,却正好拿来杀气。
舔完左足的野猪,也许是再一次感到了疼痛,认定就是他们使的坏,暴怒了,发疯似的朝他冲了过去。前后几秒钟的时间,她只听到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野猪突然摔倒,直挺挺的扑在她眼前,受惊吓的她,眼睛紧闭,水果刀胡乱的在野猪身上戳,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的手腕,被人紧紧的握住,耳边有人轻语:没事了。她睁开眼睛,她的手,握在他的手里,血淋淋的,那血,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她半跪在地上,衣袖和前襟,还有膝盖,溅满了血花,那头猪,死猪,就静静的躺在眼前,再不会威胁她了。猪血,仍在汩汩的流淌,落地的松叶,被猪血浮起来,四处开散。
她被抱起,到那条,松树后面的小溪,就是这条小溪,昨天他们还在里面光着脚来回嬉戏,那时候,他低着头,盯住她的脚看。她知道,她的脚,是美丽的,美的无可挑剔。
他和她私处,什么都由着他的,只是,她的脚,决不让碰的。每次洗澡,他在的时候,她带着袜子进卫生间去,在他面前,再不脱下,即使在床上,两人兴致勃勃、你欢我愉,后来嘛,就象游客在景点刻画留念,他甚至可以在她安全的时候在她体内留物纪念,但要碰她的脚,那是不行的,绝对的不行。这里,是她最后的禁地。人嘛,总得有自己的底线,如果这个没有了,就差不多是行尸走肉了。
她正在踌躇房子不能确定,钱财不足,房价却火箭般往上窜,同事们避过老板聊的总是房子、房子、房子。世间的事,有的人做起来千难万难,有些人却毫不费力,易如反掌。有次他发短信,要她联系一个人去看房子。那地方,好远的,她们同事好像没有人提及过的一处地方,并不偏僻,却是她们公司没有人注意过的一个小区。有个人,像是中介,领着进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房间特透亮,唯一的不足是卫生间没有窗户的。房子还没有装修,毛墙、毛地,墙顶上挂着白炽灯,卫生间里倒有个简陋的蹲式便器。她疑疑惑惑的,中介却天花乱坠的吹起来,房子结构好,大社区,绿化得象太白山,万般都完备,房主要移民,着急等钱用,要不怎天天看涨的行市,舍得出手?
房子就这样定了,是他送的礼物,房产证上,是她的名字。一次性付清,五十八万。
钱,是现金。看房的第二天,他交给她一个包,特普通的包,只是告诉她顺路带给银行的一个朋友。进了银行,他短息来了,要她排队,准备给她账户汇款。稀里糊涂的,她有点蒙,可顺从他习惯了,就依着他排队。轮到她时,按照他的要求,打开包,里面还有一个密码包,拉开皮包的一刻,她都有点眩晕了,整整七十万,现金,全部存入她的名下。
交钱、过户、装修、买家具,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好在,有个他。这个男人啊,话语不多,可无所不知,从不出面,却无所不能。一切都是通过专线指导她的,是的,专线。她和他,用的是情侣手机。手机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她的是粉红色,他的,是一直喜欢的纯黑。他交给她手机,两个人还击掌相约,这两个号码,绝不对外。
房子装修还真是麻烦,幸亏直接找了个信誉较好的装修公司,原料嘛,其实都差不多的,最担心的还是这材料,里面的甲醛,好可怕的。还有这装修的队伍,施工人员也是装修公司东凑西拼拉起来的。她本无经验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遥控做主,她只是忙前忙后,也累的够呛的。
两个月,没有一点心思在工作上,少不了,挨老板的批。又要保密,不能给老板说在办大事,耽误了事情,其实也没耽搁,只是晚间主动加班时候少了,老板有点不高兴。暂时嘛,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发不了财,可总能维持了生计。想开点嘛,她自我开导,生活哪能不受气呢?吃人饭,受人管,拿人钱,看人脸。
白白的墙,亮亮的窗,阔阔的客厅,素素的帘莎,一切的一切,温馨,安详。家具还没进来,里面显得有点空旷。下班后,她就专跑过去,一个人在房里,这个房子呆会,拿个房子坐坐,很满意了。厨房里排烟机、气灶,卫生间里坐式马桶、淋浴器,客厅、房间里的空调,都安装好了。就只差,锅碗瓢盆,茶几大床。
大的房间,自己住吧。小的房间,将来留给小孩子。小孩?
小孩,其实,蛮喜欢小孩子的,何况,这个年龄了,不想小孩,那才不正常呢。每回老家,领着小侄子到处转,买这卖那,那小家伙,也机灵,姑长姑短的,一步不离的跟随,想不疼他都不成。晚上了,有时候纠缠着要跟她睡。望着梦中的侄儿,她突然,好想,有自己的小孩,母性,是与生俱来的吧?可是,现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有可能,要小孩么?
不愿多想,也不能多想,更不敢往后想,可忍不住就想。她不能嫁,他更不能娶,恨未相逢未婚时。她其实,不是无所谓,有时候,也想着他不定那日风风光光的娶她,背着他,也在婚嫁楼里,穿起婚纱,照了独照的。看着框里穿着婚纱的新娘照,就突然感到寞寂,婚照,有一个人照的么?照相的时候,还要忍受摄影师,那怪怪的眼神,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这样,就这样过吧,过得一日,便算一日。
溪水,冰冰凉凉的,他抓住她的手,清洗残留的血渍,她还没有从惊吓中完全缓过来。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原先看到流血就忍不住头晕的,今天,却在那个肮脏的东西身上放了那么多的血。血腥,皮臭,熏得她,一直欲吐。手里的血,给他慢慢洗净了,又瞧见衣服上的血花,腥味更浓了,呕吐,呕吐,脏了溪边苇芦。
他还是那么镇定的,血嘛,见过的多了。十五岁,他的成人礼,是在老家举行的。就三个人,他,父亲,还有母亲,母亲在厨房烧菜,父亲和他在院子,那里,还有一只大公鸡。父亲递过来一把刀,祖传的,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定定的看着公鸡。也不用多的言语,祖上的规矩,他是知道的。只是,万事开头难。
不恐惧,是不可能的。那也是,一条生命啊,一只活蹦乱跳、昂首阔步,会打鸣、好斗狠,也会欺负母鸡的骄傲的大公鸡啊。父亲倒了两碗米酒,一人一碗,碰了一下,父亲连口干下,手背在嘴边抹了抹,又不言语了。米酒,有点甜,有点辣,他只能,一口一口的抿着喝。
米酒下肚,头有点晕。干吧,迟早的事,提起刀,追赶着公鸡来回乱跑。格格的叫声中,只一刀,脖子上狠狠一下,血哗哗的流出来,鸡身仍在扑腾。父亲指了指酒碗,他提着公鸡,把鸡血滴到满碗的酒里,又一次碰杯,他屏住呼吸,直灌而下。
大二的事吧,春节时节,父亲领他回老家,杀过猪,宰过牛。暑假时节,当过小工,出过粪池,到现在,想起来,不是很舒服的。也让他养成一个习惯,只要有条件,他就洗澡,几乎每天是临睡前一次,上午起床后,也要洗次澡。居住的房间,办公室,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连他妻子有时候也嗔怪:有洁癖啊?
她的手洗干净了,也随带了换洗衣裤,背过他,换掉了。她两条腿,仍是软软的,靠着他休息,她的头,埋在他的怀里,嘤嘤的哭。女人嘛,第一次见血,总是感觉很害怕的。
他抚摸她的头,心里,却想起了还在长沙的妻女。妻子嘛,大学时侯的同学,不是很漂亮,但是特耐看,年轻的他,瞧她是越看越漂亮的,按耐不住,有意无意间,找机会接近。女人嘛,天生的敏感动物,起初还是很矜持的,他心灰意冷的时候,事情却成了。后来嘛,父亲托人找关系,两个人都留在长沙了。这些年,家境越来越好,别墅也有了,生意也顺顺当当的,一切都由他在幕后操作,妻子嘛,名义上的董事长,乐得当富太太,现在关心的就是女儿的学习,孩子上学后就逛街、保养,夫唱妇随的,本也不错的,况且,她对他的父母,真的很孝顺的。
太阳懒懒的偏到西边,却忍不了山中的寂寞,急急的想回家。山里再没有午时的暖意,冷冷的,那太阳,越发偏低了,再不找个旅馆,怕是得在野外露宿了。心里一紧,忙向四周望去,真的毛了,狼,可怕的西北狼,五只,半包围了他们。
狼,西北狼,听名字都怕的,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和他们面断面,而且,是五只。狼群,都有头狼的,所有的号令都由头狼发出,进攻,或者撤退,他知道的,哪个是头狼呢?短暂的惊愕后,他冷静下来,细细的观察这几只狼。在离他们三十米远的地方,狼群呈半圆包围状,现在,个个都蹲卧在那里,嘴巴紧闭,眼睛,那可怕的眼睛,个个却盯着他们的。逐一看过去,四只狼跟他眼睛对视后,就眯上了,只有中间的那头,高大、强健、不露声色,眼睛死死的盯住他,毫不畏惧,也不躲闪,这个,就是头狼。如果进攻,先要解决的,就是它!
她依然睡着,也许是昏厥了,如果看到现在这个情形,只怕是,要发疯的,那样,却正好成了狼群的美味了。狼群,为什么不进攻,难道,它们还有援军?他疑疑惑惑的,这时候,要是有把刀就好了。刀,廓尔喀人的镰形砍刀,阿拉伯弯刀,日本刀,还有那成年礼上的杀猪刀,家里的刀是有好几把的,可远水不解近渴,想也无用的。有根棍子,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威吓这群肆无忌惮的东西。可是,狼会同意你去么?狼怕什么,火?此种情形下,来得及生火么?早些年读《狼图腾》,对这种生灵充满了敬畏与钦佩,现在轮到自己,面对真正的狼群,却只想,世间要是没有这种东西,那才好,真的好呢。世间事,本就是这样的,高谈阔论时,头头是道,身临其境,却毫无头绪,束手无策。
太阳,快要落山了,夕阳西下,亡命人在天涯。往昔看不够的夕阳红,现在,怕是真的要变成血红了。耗下去,迟早要成为狼的口中餐。活着,我一定要活着,要死,也不能,这般窝窝囊囊的,连个尸首都不见。怀里的女人,哦,怀里还有一个女人。
这种关系,在世俗生活中,怎么称呼的?“第三者”,“二奶”,“小三”,她们是妻子之外的女人,却实实在在替代了妻子享受着女人的幸福,却不用,负担令人头焦烂额的家庭琐事。她们年轻、漂亮,有诱人的肉体,能极大的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和占有欲望。权力是最好的春药,金钱是最佳的催情剂,一直不缺的,就是诱惑。身边的女人,高挑的,娇小的,丰满的,苗条的,漂亮的,有气质的,时时在诱惑,刻刻在魅引,要想完全的心无所动,怕是很难。
逢场作戏,酒后乱情的事,有过么?记不大清楚了。只是,跟这个女人,时间这般久,感情处得这般浓的,怕是再没有了。是人生的第二次激情,还是,日久生情?可谁能想到,被她的一句话,引到这西北的大山里,却要连命也搭上了。突然,突然有点悔恨,恨这个女人,祸水,真是祸水,老祖宗的话,那是错不了的。心里却想起,远在长沙的妻儿,现在,该吃晚饭了吧?她们,可曾想到他,以为去境外的他,现在却要命丧狼口。
她醒了,还夸张的伸懒腰,她半啊的时候,嘴巴被紧紧的捂住了。冷静,不许叫喊,你喊一声,我们都没命了。她不言语了,两只手却胡乱地抓,一阵摸索,他的手上一阵冰凉,铁盒子,递到手中了。女人,直觉的动物,这种情况下,最先想到的,就是铁盒子。手握着铁家伙,他信心大增,有这个,可以跟狼群一搏的。
他再伸手,钱。女人在他的包里一阵乱翻,一把硬币递过来,原先找零都不要的一元钱,此时此地,却胜过一沓红版的老人头了。盯住,死死的盯住头狼,中间的那只,他给女人指示,麻利的给铁盒填满十个硬币。
有这宝盒,狼奈我何?野猪,那般大的野猪,不也被干翻了么?他说着,也给她鼓气,怕女人啊,再被惊吓,那时候,就怕难保全了。镇定,镇定,狼没有野猪大,好对付的。硬币碰撞的声响,狼的耳朵全直挺挺树立,头也昂起来,上机括时,五只狼全站起来了。
这些笨狼,放着死猪不吃,干嘛要吃活人?她也许是被吓怕了,傻傻的自语。对啊,狼是怎样来的?这些大山的生灵,鼻子可不是吃素的,它们闻到血腥味,一路摸索来的,也许,它们是把野猪当成他们的猎物,想分一杯羹罢,顺带着,能吃两个活物,也挺好啊。
准备走。他背起包,也指示她。路,就在脚下,前面,有狼当道。不能惹恼狼群,可也不能,白日做梦的想着狼群会白白放弃到口的猎物。第一枚硬币,射向头狼,第二枚硬币,射向守住小路的小狼。头狼的左耳,被硬币撕裂开来,路边的小狼,钻心的疼痛,右前腿被打断了。他继续上机括的时候,狼群退却,小路让开了,它们跟随头狼,远远的围着野猪。
两番受难的女人,这时刻,却出奇的镇定,牵着他的衣角,缓缓的向小路移动,而他,手里持着铁盒,始终面对群狼,不敢一丝一毫的懈怠。
走上小路的他们,远远的看见,狼群围住野猪,疯狂的吞噬,它们,是真的饿了,放过了活物,却不怕这躺着的死东西,即使,野猪仍然活着,腿不受伤,怕也敌不过,这一群饿狼。也许,它们和他们对抗,也是极端的恐惧,这个时候,突然放松下来,就享受美味吧。
女人不也这样,极端郁闷的时候,要么购物,要么狂吃。
看到旅馆,她激动的尖声大叫,任她狂喊,他,仍然端着铁盒,四处张望。时刻都有危险,即使在貌似平安的旅馆前,除非,双脚踩在旅馆大厅结结实实的地板上。
那一夜,他们彻夜的狂欢,饮酒,撒野,畅谈,无拘无束,快活难眠。
活着,真好。只要活着,还有什么放不下?只要活着,粗茶淡饭,入口即甘;只要活着,草鞋粗布,上身就鲜。
一觉醒来,太阳已挂在南端了。再看她,仍在梦乡中。可怜的女人,怕是,这么多年,还没有过这般惊吓吧?拉开窗帘,阳光直射进来,暖暖的沁人心脾。顺手拿起桌上的景点简介,随意翻看。
这座太白山,还真不简单。十里一寺,五里一庙,道、佛、儒三教相融相通。拔仙台原有三圣殿的,山火中未曾幸免,那副对联,却世代传送的:
植松树栽桃李树栋梁九州昌盛万木荣
想忠恕念慈悲思感应三教同源一心境
宗教,都能相融相通,女人之间,就不能么?他和她,其实心里都在想的,能不能,就这样,他家里的她,相夫教子,孝顺老人,外面的她,随着她,台面上应酬,帮着他,打理公司事物。有可能么?他们家,公司,还有他家里的她,他的女儿,还有亲朋好友,会接受么?怎可能?纯粹是,痴人做梦,异想天开。只怕啊,事情一曝光,她,在长沙城,都没法继续呆下去了。
他也想啊,出来玩,就是想开心,现在嘛,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离不得,也捅不破,激情与征服的快感,早已燃过,事情如何结局,还没有个着落。毕竟,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真的要,过一天,算一天?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万一漏出蛛丝马迹,尽管他千方百计,万般小心,也难保,她得意时候漏出马脚。不让女人穿新买又中意的衣服出去显摆,可比登天还难,让女人长时间的保守秘密,怕比杀了她,还要不易。今天的危险,何尝不是,一种警示。
上山好几天了,也没有拜过庙,未曾烧过香,难道,神仙也恼了他们,还要派猪和狼来提示?
山里空旷,游人却不少的。寺庙也多,礼拜的信徒,面色虔诚地扑身祈福。在拔仙台道观,他跪在道君面前,心里默默的祈求,她远远的站在观外,看着他在那里跪地、合掌、磕头,他一遍遍的念着道语:上善若水;上善若水;死生,命也。苟有难,不敢辞。只是啊,理解不了老君的深意,大为无为,是不是,一切的一切,该来的迟早要来,不用,也不能,过多的去干涉?
平安寺中,她在大院里,自主香火,他递过来的高香,被她默默的拒绝。香燃起,她双手捧奉,不断的鞠躬,默默的祈求佛祖: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原谅弟子,弟子不洁;我佛慈悲,度我超脱。
女生嘛,那个不愿穿的光光鲜鲜的,亮亮丽丽的在众人面前表现?可是,现在,算什么?刻意的艳丽,或者素雅,给谁看?众人的一千句赞叹,还比不上他的一笑,同事间的勾心斗角,比不得,他额头的一蹙。现在的身份,到底是花瓶,还是,高级的应召?不是,肯定不是,我不是应召,可是,收到短信时候,那次,不也是,按照他的指示,提前静候?
佛祖啊,我只是个女人,只是一个想被人宠,被人爱,被人时刻放在心里的小女子,我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也痛恨那些,不劳不作,还想穿金戴银的风尘女子。到得这一步,本非我所愿。我不怕朝九暮五的苦辛,也不惧,加班的劳累,也想着,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只是,跟随的这个男人,却不能,朝朝暮暮的两情相悦。除夕的时候,祝福的短信,也不敢发的。别人一家人包饺子团聚时候,自己,却一个人独处,那长夜的寂寞,秒秒刻刻,和在太白山面对野猪和狼群时候,一般的难过。
喜欢她的男孩子,她在心里一个个的数过。大学里的那个,现在想来,是真爱她的。拥抱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下面直挺挺、硬梆梆,那时候,她心里未尝没有一点的渴望,伴随着,一点点惊惧。他倒是,发乎情止于礼,再没有,进一步的超越。那个男孩子,应该是,真心爱她的,在第一次后,她才懂他的:不能做出承诺,那就,保留她的纯真,留待她,新婚时无限欣悦。
现在呢?追的人,还少吗?如果,一切,重新来过?
回到长沙城里的他,还有她,又回到世俗世界,忘了太白山的厄难,还有那,庙寺里的承诺。他倒会开脱,酒色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她呢,暂时也,无可奈何。
长沙的天,没有什么变化。橘子洲尾的水,也没有变得更加的污浊。一切的一切,还是原样,日子,仍然一天一天的蹉跎。唯一的变化,只是她,更加的练达,老板,在她从太白山回来的第三个月,就涨了工资,她现在,全部的心思,就在工作上了。
她和他,联系渐渐的稀少。他和她,短信的时候,回复也没有那么迅捷了。再后来,找他签字的女生,是个原先未曾接触过的。他也不好问,新来的女生,同三年前的她,一样的青涩。本是她来的,新来的女生解释着,前天辞职了,老板让我负责她原来的工作。
哦,原来是这样。他轻轻的说,波澜不惊,心里呢,突然感觉好轻松,片刻后,却成了,空荡荡的失落。
新来的女生,再找他签字的时候,也追他到宿舍里了。
他在翻看文件,不断的签字。她呢,仔仔细细,从前到后的观察他的房间。屋子里摆设不多,就一床、一桌、一椅、一床头柜,一本笔记本电脑,再有呢,一个简易的衣架,是那种组装式的,她也有一个,外形也大同小异,只是遮布,没有这个清雅。临卫生间的一侧有一盆蒲葵,叶子宽宽大大的,几乎要顶到天花板了,页面上干干净净,他经常清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