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命的兔子
玉米爬上房梁的时候,玉米秸也被马车一车一车地运回来,铡碎了为牲畜过冬做储备,就连那玉米?子也被刨了回来,扔到场院里,准备当柴烧。那一片一片云朵似的棉花也被村妇的巧手都装进包袱背回家了,棉柴被壮实的汉子连根拔了,拉回家垛成垛,这也就意味着秋收真正结束,冬天就要来了。
当最后的几片树叶、玉米叶子、棉花叶子被风吹走,大地真的彻底干净了。干净的大地,显的无比空旷和辽阔,似乎比我们耕种时大了很多。大地已经没有了阻拦,鲁北平原的风变得一览无余,卷起许多黄沙把它的伤口填平。风也会借机在平坦的大地上制造一些陷阱,让经过田野的人忽然陷进黄沙而无法自拔。霜落下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了。霜落了一地的银白,脚踩上去喳喳的响,以为会是在捡着满地的银子。
在干净的大地上,麦苗顶着冷风钻了出来,摇动生命的旗帜。一只老鹰在天空盘旋,它急匆匆煽动半空的风,它在追赶一只野兔。那是一只像草色一样的野兔。尽管它长了一身的隐身的皮毛,仍然逃不过老鹰牟利的眼光。大地是干净而空旷的,连草也衰败倒地,没有什么地方能给一只野兔藏身。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当它知道自己已落在老鹰的目光里,它撒开四只,贴着地皮,疯狂的奔跑起来。生命危险之际,这只灰色的野兔像枪里射出的子弹,急速的飞过我家的麦子地,其实定晴一看,根本看不清是一只野兔在奔跑,好像是大地在奔跑。奔跑的大地卷动黄沙滚滚,大地喘息着颤动着和一个老鹰在抢命。最终大地没有能保住这个野兔的性命。老鹰在野兔被一块石子绊倒的瞬间,一个俯冲将它捕获,抓上了天空,发出胜利的鸣叫。
以前老是听老人讲老鹰抓野兔的情景,以为是谁编出来的谎话,用来专门骗小孩的。但是自己亲眼目睹一只活生生的野兔瞬间毙命,感觉心要窒息。感觉那只老鹰也在自己的心上抓了一把。把自己的心也抓的血淋淋的,很久不能愈合。面对自然界的法则,大地只是沉默,大地只是接受了老鹰抓野兔时渐起的黄沙和血滴。大地会重新归于干净和安静。
大地上的一切生物都在遭受着威胁。草儿面临着被割掉踩死的命运,树面临也被砍伐,被风吹雨打,就连虫子也面临着被吃掉的命运。在冬天空旷的大地上。野兔的命运是定数。甚至是厄运。进入冬天之后,村民闲了下来,几个壮汉子就商量着用自制的土枪去田野打野兔。
野兔没有人的聪明,也没有人的狡诈,野兔饿了就钻出在坟墓的窝,从空旷的大地上寻找被风掀出来的花生吃,这时它们不知道已经危机四伏,几双眼睛爬在沟帮子上几乎撕裂,手把土枪握的紧紧的,等野兔蹦垩到十几米远的时候,砰的一声扣动了扳机,行动迟缓的野兔会应声倒地,连一声惊叫也不会发出,反应灵敏的野兔,会拔腿就跑,跑的也像枪膛里射出的子弹,势不可挡。几个汉子也像兔子一样拔腿就跑,跑的比在自己家的自留地快多了。跑掉了狗皮帽子,跑掉了劣质的烟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停止。他们的内心装满猎杀野兔后的快感,装满消灭一个生命的欲望。他们把平时受欺负的怨气都撒在一只亡命的野兔身上。他们一边跑一边放枪,一边放枪,一边指手画脚,势必要让这只野兔毙命。
树林赤裸裸的站着,衰草也无能为力。野兔四面楚歌,惊慌失措,它奔跑过的足印,一阵小风就掩埋了。透过它扬起的尘沙,我看不到它眼睛里的绝望,只能感到它剧烈的抽动。野兔在几个汉子的围追堵截下终于沦陷了。几个汉子扛起土枪,大摇大摆的拎着半死不活的野兔,向问询的人炫耀胜利的果实。显然像打了一场打胜仗。这打野兔的人其中就有我的姐夫。
也许我不耕种土地很久了,这些年很少再有人提起打野兔的事。姐夫和他的伙计们的土枪也早已上缴了,但是我已经有大约二十年没有在田野看见野兔了。也许那些野兔是被人类吓跑了,也许已经绝迹了。存在我大脑的美丽场景是:我们正在田野闲逛,偶尔看到一只野兔爬出了窝,它的皮毛光亮,眼睛里射出晶亮的光,它走路轻轻的,不知不觉来到我们的脚边,而我们把它捧起来,它温顺的身体和绒毛让我们欣喜。也许,我们这些未成年的孩子还懂的很少,不知道野兔肉味美。也不知道一只野兔能换来不菲的钱财。我们只是用来欣赏和把玩。在大冷的冬天,我们去到旷野,绝不是为了去看那个被父亲遗忘的稻草人,也绝非是为了打发百无聊赖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