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乡
2012的春天像一个不幸的闺中怨妇,流不完的泪,排遣不尽内心的愤懑。好容易,暖阳高照,气温回升,我携儿子回乡下老家祭扫祖坟。
期盼已久的人间四月天,暖风和煦,阳光明净,叫人舍不得睡觉或死亡。这是和阳光一样明净的心境。漫山遍野的树木齐齐洗过彻头彻尾、干干净净的阳光澡之后便换上簇新的绿铠甲。这是桐城内的八街九陌不能领略到的春天的阵仗。桐城的春天只有建筑不断破陈出新,现代化的工业气息抹杀了原始本真的斧凿痕迹,高楼大厦生硬的弧线削弱了街道两旁绿化树占领春天的架势,红男绿女们齐齐为生计奔忙,车水马龙来势汹汹的速度却并不为抵达春天的目的地。桐城的春天已经变得暧昧模糊。
但在这山野郊外,春天的气息却早就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桃花开得疏疏落落,李花也参差不齐,偶尔一两丛野生油菜凑上自己嫩嫩的黄。这些花都各尽所能,向春天奉上自己所有的殷勤。但还是虚弱的。花需得成片成片才有占领春天的架势。清明的山野还是绿的殖民地。那漫山遍野肆无忌惮的绿以静伫不动的讳莫如深的姿势撩拨人的眼泪。在这一片浩瀚的绿色里,跳动着乡村的男女老少们怡然自得的笑脸。清明原本是祭奠祖先、悼念亡魂的节日,但是于留守乡村的老人们而言,竟成了合家欢喜的团圆佳节,于是祭奠亡魂的悲伤肃穆之举比起杜牧《清明》所记载的萧杀氛围更显轻松愉悦,不那么沉重了。相隔千年,2012的阳光真美,这山野郊外的春天真美,深不可测的美。
儿子已粗略识得村口“平安后阳”几个大字,儿子的爷爷奶奶、太公太婆早就迎在通向村口的羊肠小道上,石子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在阳光下折射着奶油一样的光,儿子奔跑在那光泽里,笑脸像一颗发光的钻石。四世同堂,美好的未来和希冀全都寄托在这小小的白嫩嫩的男孩身上。四个老人饱经岁月沧桑的脸笑成了四朵菊花。公公抱起了儿子,其他人簇拥着,像是齐齐呵护一棵小苗。到了家里,公公立马去庭院杀鸡宰鸭,婆婆在灶台前开始张罗丰盛的节日会餐。儿子的太公太婆则搬来椅子坐在庭院看儿子围着公公好奇地雀上跃下,老人的眼睛闪着浑浊的年迈的光,却迎着阳光不肯轻易眨一眨,生怕错过了儿子每一个细小的充满生命馨香朝气的动作。一年之计在于春。在这一世年轮里,老人们的春天已经早早逝去,但儿子是家族的春,且是寒冬过后迎来花儿初吐苞的早春。
在祖先的坟前,儿子还不懂得要像大人们一样恭恭敬敬地焚香祭拜,他还只是个顽皮的孩童,只懂雀上跃下,没有定性。这家族的春天何时才能收获希望啊?放眼暖阳底下浩如烟海的绿,其间蕴藏了多少对丰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