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紧发条的挂钟
那是一幢古老的房子,有着坚实的基础,牢固的墙壁,坚固而厚重,透着踏实与稳重。八十年代初,这里是十里八村唯一的加油站,富得流油的单位,造得这样一幢那个时代豪华的建筑。后来加油站移到村外,这里又成为红及一时的农作物贸易公司。
九十年代中,这里又成了我租住的小屋,墙壁,门窗粉饰一新后,发现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不知是哪任房主遗留下来的壁挂式木钟,双层的玻璃里夹着制作精美的立体假山,凉亭。朋友们都说丢掉吧,都什么年代了,现在的石英钟各式各样,谁还用这过时的玩意儿,还得时不时地隔几天上一次紧发条。当时的我说不上是喜爱,也许是一时好奇吧,在满地的杂物里,找到了那个精巧的蝴蝶结形状的,用作上紧发条的工具(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小东西叫什么)。校对好时间,上满发条,挂钟“嘀嗒”,“嘀嗒”地运行起来。
几个小时过去了,所有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人都闲下来了,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地中心的那座时代久远的挂钟,那个场面很滑稽,现在想起来都禁不住笑,好像一群法官正对着一个等待着宣判罪行的罪犯!
宣判开始:
“丢掉吧,好旧啊!”
“快扔掉,纯粹的噪音!”
“哎,走的还真准啊,一分不差呀!”
“听说过吗?这就叫‘走字’!留着!一定会带来好运的。”
于是,这座上紧发条的挂钟就被擦干冼净,高高地挂在我家雪白的北墙壁上。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阴睛雨雪,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我都会看上它一眼,看它显示的时间,看着它,就像在看一个老朋友。“嘀嗒”,“嘀嗒”无休止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默默无闻。又像在讲述着一个远古的故事,源远流长。像一个满是慈爱的老人,时刻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像儿时的玩伴,亲切而不求回报地陪伴着我。每隔半个月,我都会为它上紧满满的紧发条,看着不知疲倦,来回摆动的钟摆,似乎为我的生活加油打气。上满紧发条,充满精气神。
说也奇怪,我平时的睡眠不好,稍有一点声响都睡不着,但偏偏感觉不到那“嘀嗒”“嘀嗒”在别人耳里完全是噪音的声响,而在那种减噪的稍有滚水声音的时英钟下,我却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想来,这种“嘀嗒”,“嘀嗒”的声音早已成为我专用的催眠曲。
十年前,一个很好的朋友在我家住了一晚,很普通的一晚,但朋友听不惯挂钟的声音,怎么也无法入睡,于是叫起我,我们就着窗外如水的月光,整整聊了一夜,不想,不久朋友去南方一去不归,这一夜成了我们一生唯一永远难忘的回忆,我感谢这座上紧发条的挂钟。
2000年左右,我离开小屋结婚,生子,整整两年。这小屋先后开过洗衣店,理发店,摩托车修理店,但庆幸的是,几经易主,谁也没有丢掉我那座宝贝挂钟。当我抱着未满周岁的儿子又回到小屋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挂钟,像一个久违的老朋友,看到它,我有想要流泪的感觉。挂钟上满是灰尘,可想这两年是倍受冷落。我为它上满发条,那种欢快的“嘀嗒”声似在欢唱,欢迎儿子和我这俩个新老主人。儿子笑了,我对儿子说,我们会活得更好!
转眼,这座上紧发条的挂钟已经陪伴了我十几个年头,陪着我日日夜夜,看着我的喜怒哀乐,伴着儿子的快乐成长。那熟悉的“嘀嗒”声里,融着我的欢笑,我的叹息,我一去不返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一点一滴生活的气息。
不断有人看到挂钟大惊小怪地建议丢掉它,我会笑着告诉他们,我要把这座上紧发条的挂钟留成无价的古董,就让它这样永远地走下去,永远年轻,充满活力。我还会说,到哪里找这么节能,环保的好家什,我会永远让它这样“嘀嗒”,“嘀嗒”地走下去。
听——“嘀嗒”,“嘀嗒”,“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