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朝鲜族乡
我是一个地道的汉族人。
上学的时候,填表的机会比较多,每次填写家庭住址的时候,总是在我们乡名字后面缀上“朝鲜族乡”四个字。说不清的感觉,有一点点的骄傲,一点点的窃喜。事实上这个乡的大半以上的村是汉族村,朝鲜族在这个乡真算得上是少数民族,少数的村,少数的人,少数的接触,因为少数所以觉得新奇,觉得神秘。
早在三十年前,鲜族与汉族的生活习惯有很大的不同,民族特性保存得还很完整,我们村紧挨着公路,再往里三四里的路程就有一个朝鲜村,那个村子的人无论去哪都必须经过我们的村子,那时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走过这长长的一趟街就像接受检阅一样,特别是赶上过年过节,他们会穿上独特的花花绿绿的朝鲜族的民族服装,即使是平时,他们的服饰也以宽大肥长为主,裤子的肥度足可以再裁出一条裤子来,在脚踝处用细绳系好了,鞋子也是一脚就能蹬进去的偷汉鞋,叽叽喳喳嘴里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根本无视村里的淘气包子们从村头尾随到村尾的大叫着“高赖(丽)棒子大裤裆,甩的甩到牡丹江……”,这时小村就沸腾了,大狗小狗也跑出来加入到这个游行的队伍中来了——那叫一个狂吠,院子里的鹅也叫,鸡也鸣……孩子,鸡鸭鹅狗,大人们一样也吆喝不住,也只好站在院子里向路上望着,就让他们闹去吧,看那群小孩子跑着跑着会停下来问:“公路上有汽车,铁路上有火车,干嘛要甩(走)到牡丹江?多远啊!”
乡里还有一个村是属于那种“村中村”的,就是鲜汉两族仅隔一条街道,整体上是一个村子,但要分成两个不同的村名,不光是村子不叫一个名字,两族人也不往来,那时的朝鲜族,劳动的主要劳力以妇女为主,多半上了点年纪的妇女,她们因为繁重的体力劳动而过早地驮下背来,那时常常看到朝鲜族的妇人头上顶着一个坛子或者大大的包袱匆匆经过,这也是朝鲜族的特色之一,他们会把东西顶在头上稳稳当当地行动自如,要么赶着牛车的,你看前面弯着腰身的牵着牛行走的,一定是个女人,而她们的男人不是躺在牛车上睡大觉就是两手空空地悠闲地跟在车后。而汉族人的主要劳力是以男人为主,哪家的男人偷点懒了,你就会听见他家的媳妇大声骂着:“属高赖(丽)棒子的,什么都指着媳妇,懒成精了!”
朝鲜族人无论男女都能歌擅舞,爱唱爱跳,喜欢交朋好友,会享受生活,消费观念也很超前,所以常常是支出大于收入,这和汉族人生性节俭,留点“过河钱”的消费观念大不相同。鲜族人的饮食以“辣”为主,因为人口少,每户的住宅面积相对就大了,这样多余的园子就密密地种上小辣椒,一到秋天,那一串串火红火红的辣椒就挂满房檐,铺满房顶,远远地,红火火地,十分好看。也有说是吃辣椒的原因,鲜族人的体能特别好,一到乡全民运动会的时候,无论是长跑还是短跑的冠军常常是被鲜族人席卷了。在咱东北零下三十几度的大冬天,有些年轻的鲜族人也不穿棉,只穿单薄的秋衣过冬,说是常吃辣椒的热量大,可在汉族人眼里,那可就是纯粹的“的色”了。
可是,渐渐地,汉族人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生活好像哪出了问题,日子越过越觉得不对了,比如,刚分产到户的时候,我们乡最先实行水稻旱育苗的是鲜族人,当汉族人把种子刚撒到地里的时候,人家鲜族人已经把绿油油的稻苗齐刷刷地栽到地里了,而且高产多收!等到汉族人也学着旱育苗的时候,鲜族人就三人一伙五人一队地在汉族人的土地上以每亩几十元的高价赚起插秧钱来。到了冬天,鲜族女人就用鲜红的辣椒面子拌出可口的地道的鲜族“辣白菜”,有谁能抵得住这“红色诱惑”?结果,任你汉族人如何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地会过日子,腰包里的钞票还是不知不觉地流到了人家的口袋。
汉族人对鲜族人的看法也渐渐地转变了,汉族人开始深思了,怎么处处就慢了人家一步呢?
近些年,粮价高了,地价也跟着涨起来,但是没有办法,土地是有限的,想要多赚些钱只能高价买地,鲜族人一撒手,把自己的土地全部高价地卖给了汉族人,利用自己语言上优势,要么去大城市给韩企打工,或者直接去了南韩,有的自己做起了老板。现在的鲜族村没有多少人了,但是鲜族的村子还是不允许汉族人入住,村子里仅有的几十个人只负责环境卫生,把个小小的村子打理得干干净净,有模有样,依旧保持着本乡本土的民族特色,给我们乡增添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如今,虽然仅凭外表上看,两族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交往也多了,但是鲜族人的生活观念还是慢慢地渗透给了汉族人,改变了汉族人老守田园的生活方式。我们乡是地处偏远的农村,但是生活质量在一天天地提高,因为我们这里是朝鲜族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