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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眼婆娘

2013-10-22 04:51 作者:杨坤 阅读量:285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听得敲门声,妻子寒花挺着个大肚子去开门。一见丈夫贤贵蔫着脑壳跛着拱进屋来,寒花劈头便问,炭呢,为哪样又不买木炭。

又咋了,你又见哪个买木炭了,你见街上哪个卖木炭了。

那你这半天去哪里来,嗯,我问你。

我在街上逛了几圈圈,问了好些种田人,人家都说,这几天是白露。白露三天打早谷,知道不,这几天,哪个得空去烧那木炭,我的妈??

那么,你六月那个红花太阳天,为何不去买木炭。

六月,嘿,你见得街上哪个卖那木炭了,嗯??即便有,火焰燎燎红花天,除非死人买木炭。

好啊,你硬要跟我老娘作对子是么,哼,白露过了是寒露,早晨夜晚凉悠悠,一霜冷死嫩鸡崽,母鸡窠里也缩头,家里无火象冷庙,和尚打坐也害羞。再说,有钱莫买腊月货,腊月价钱高过坡,三块当成六块卖,腊月称钩钱砣砣。六月你不买木炭,硬要拖等腊月货,到时,我要烧你金炭银炭,将是短命婆。

那你……耶,我说你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嘛,我的乖乖。贤贵一把搂住寒花,摸着她的大肚皮说,那你,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街面上硬是没得人卖那木炭啦,乖乖??

寒花用肘支开贤贵,两手叉了叉腰,转身指着他鼻梁子,没人卖那木炭,嗯??真没人卖那木炭么,为何人家五搂那个表舅妈前几天又买得。你记得不,记得去年那个腊月不,人家表舅妈来你家作客,你让人家坐冷沙发。我俩去人家作客,人家便请我俩进木火箱烤炭火,人家炭火暖得你象春阳。你问人家炭是啥时买的,人家脱口就说是六月那个红花太阳天买的。记得不,人家还清清甜甜送你几句莲花韵,六月太阳罾子蒸,木炭脱水干透心,五百买它个三挑半,气死腊月卖炭人。你这死鬼,你害羞不,当时你羞得脑壳差点钻进了裤裆胯。寒花把颈子一伸,呸,你这死鬼,六月咋个不买木炭!

寒花一气,转身钻进了花帘子,一头滚进了床被褥。

贤贵抹着满脸臭口水,搔着脑壳在地上矍脚,气得又跛地往楼脚去。贤贵走后,寒花披件紫绒长大衣,摩挲着大肚皮,手指着门外,乃气喋喋地,说,这是六月半天怀起的了,翻了这个鸡年,到了明年狗年正二月间,这狗仔就要生了。若你再不买木炭,若再买不来木炭,那么这个腊月天,若老娘被冻死了,那这狗仔也得冻死。到时,我要你死鬼去跳楼,去上吊……

天气转眼到了寒冬。这天,贤贵身后终于跟来了个挑炭翁。可他见人就不停地牢骚,说这个鬼天气冷雨冰冻又雪凌,停水又断电,脚下滑飘飘。为杀价,天打麻眨眼了,才买得一百斤炭,价钱呢,还是贵得打颠倒。不买这挑炭嘛,又怕他婆娘气得双脚跳。到得六楼,贤贵对着门大声喊寒花,说炭买得了,叫她出来瞅一眼。寒花拱出门来,打个大哈欠,一眼瞥到那挑炭,两手叉腰,东瞅西瞅,开口就问这炭价若何。

这挑炭,除去三斤青篾架,除去四斤烟柴头和水份,贤贵说,净重刚好一百斤,二百八十块。

寒花白了贤贵一眼,问两百块一挑得不。

炭翁麻花着脸,说,不得。二百八十块一挑,这是送上门来的炭价。

寒花戳了戳贤贵鼻梁子,骂道,你这死猪脑壳,这炭不是红麻栗白麻栗烧的,也不是青?木烧的,这炭分明是板栗木烧的,板栗木烧的炭死冥闭眼不旺火,你咋去买这种蔫巴巴的炭呢,嗯??

贤贵张睛露眼,问,何以见得是板栗木烧的。

你说呢,哼,二百八二百八,这是六月天那个炭价么。寒花气得踹了贤贵一脚,很不耐烦地扭开身。见状,炭翁抢前拦住她。

炭翁说,我说大妹子,这挑炭是我挖深山老林那些老麻栗树蔸,劈成柴块后烧的。若这挑炭不是麻栗炭,若我讲了半句拐人的话,这挑炭就送你烧了,我分文不要!

寒花样子显得牛板筋那么绵,她一肘子拐开炭翁,欲钻那花帘子,仿佛又是哪里气不来,调头指着他贤贵那个傻呆样,六月买炭一百三,腊月买炭翻几番,说你死鬼就死鬼,腊肉不怕盐巴腌。她白了炭翁几眼,哼,腊月卖炭二百八,母猪嘴里吐象牙,冰天冷地乱喊价,天王老子也骂妈。这挑炭,管你是不是红麻栗白麻栗青?木烧的,我说不是就不是。不是,要钱我分文也不会给,请你挑走吧。旋身,寒花又钻进了床被褥。

那,那好,不是就不是。不是,我只有又费点力挑上街去卖嘛。这挑炭,莫非就真卖不脱了么。炭翁恼羞成怒地挑起那挑炭,气得哈哈打了好几个闹旋旋。说,腊月买卖各做各,大众三千笑弥陀,有钱买得金银殿?,天王老子管不着,哈哈,管不着哟,管不着。炭翁担着炭闹闹旋旋,径直往楼道口奔去。

这下可急坏了在旁干瞪眼的贤贵,他忽地掏出大把花票子,一跛一跛拦住他炭翁,哎呀,呀呀??我说老伯,你莫走莫走,莫走啊。老伯,在街上不是讲好的嘛,她不要我要,二百八就二百八,我付钱。管它是哪样炭,这挑炭我要定了。

炭翁仍闹闹旋旋挑着炭,与贤贵推天攘地,硬是不接他塞过来的钱。炭翁一阵嗤笑,说,还讲哪样子哟,你分明是个软壳蛋,样子长得溜溜好看,却暴不了崽哟??哈哈,现在莫说二百八了,你就出个四百八,我也不卖给你家了。你家那个婆娘眼睛怪,怪得麻栗炭变成了板栗炭,她肚皮里那根蛔虫虫,不屙我也清楚。哼,这个婆娘,真是个少见的怪婆娘??

这??喂,老伯,你咋这么讲话,你这不是在打我嘴巴吗??噢,你讲我是软壳蛋,这我认了,我是个软壳蛋,是暴不出崽来,可是,可是她,她那肚皮大呀??哎呀,呀呀,老伯,你还是把炭给我们留下吧??

炭翁挣脱贤贵的蛮缠和哀求,挑着炭,大声嚎气半点不回头地往楼下奔。天啦??老子今天上天王老子的当了,你们把老子当作猴子耍,老子挑着炭为你们寒来凌去,不仅不给脚步钱,反而说老子乱抬价,那大街上几多炭都是这个价,你敢去动他们半根汗毛不,你们拿老子山里人不当人啊。天啦??若这挑炭里,老子掺了半根杂木炭,老子将遭五雷轰啊??

无赖,贤贵气得跛着脚,晃了几个闹闹圈,一屁踏在冷地上,矍脚,捶胸,后脑勺在砖墙上撞得咚咚响。怪婆娘,真是个怪婆娘,真是个怪眼婆娘啊??怪得臭腥腥,怪得臭狗屎,怪得屙牛屎,怪得……噫,贤贵眼一晃,哗地起身,屁股只两拍,寒花双手叉腰,陡地立在贤贵面前。哈哈,你也说我是怪婆娘,怪得臭腥腥,怪得臭狗屎,怪得屙牛屎。哈哈,你说呀,寒花揪起贤贵耳???а狼谐荩?一构值谜ρ??浓D?我还怪得咋样,你说呀,咋个不说了呢??

贤贵扑通一跪,跪在寒花脚边,脑壳在地上象捣蒜,打着哭巴声,哎呀,呀呀,那是我气的呀,乖乖,那是我气得的呀,你就是那些怪,就那些怪啦??

寒花摸着大肚皮,乖乖,你心里还有这个乖乖么,寒花不禁嘤嘤抽泣起来

那晚烛光依旧那么细,寒花靠在沙发上抹着泪;贤贵坐在桌边,提着温水瓶泡方便面,可偏来倒去,瓶里一滴水也没倒得,贤贵接连叹了几声气。寒花说,你去五楼表舅妈家再讨瓶开水。贤贵说,五楼表舅妈家我讨了好多回了,这楼上搂下好些人家我也去讨了好几次了。可讨来讨去,人家烦了,我呢也厌了。人家说,你家若再来讨开水,不是不肯给,人家再送再给,那也得付点炭火钱。人家说,这个腊月冰冻天,百年难遇啊。说,那街面上的炭呀,天天都在镫高高,昨天二百八一挑,今天四百八一挑,明天不知飚多高。唉,难啦,人家也难啦。寒花眼晴死死悠着那支烛火,悠得样子仿佛象个枯了水的木讷人??

次日,楼脚花园边,一群男女顶着雪花,闹哄哄围着看一张白纸黑字莲花韵。一个男民警挤进人群,从墙上揭下那张莲花韵,转身与一位女民警搀着寒花,路过花园。男民警抖着手里那张莲花韵,说你这个寒花呀,你自嘲,你小题大作,有意扰乱民心。那个女民警对她斥责说,你有根据吗,你了解市场了吗,今天我们要问你个为什么。贤贵满脸沮丧跛跛跟在后面,边捶胸顿足,边大声地嚎啕,怪我啊,都怪我,怪我六月没买那木炭啊??

那天,大街小巷议论纷纷,说那怪婆娘坑人家山里卖炭人,坑得人家几乎吐血,该抓。那天五楼表舅妈也在场,表舅妈一个劲说不不,说也不能那样讲。那怪婆娘虽然有些怪,但她只不过讲了几句让人感觉可怜的话,该不该抓她怪婆娘,我认为,怪婆娘讲那几句话,会替她说句公道话的。一个佝偻婆子拉住表舅妈,问那张莲花韵究竟讲了些哪样嘛。表舅妈说,那莲花韵啊,也没讲些啥,就只道了几句让人心酸的顺口溜。说,冷雨冰冻雪凌天,断电停水心里寒,十天半月无火烤,低保哪敢进酒店,好人送瓶白开水,泡了几钵方便面。本想便宜买点炭,炭价贵得打?颤,三百五百炭点点,不拿钱来当是钱,人家喊万你也买,丢了人格丢了面。市面有那黑心人,抬高物价还喊冤,你不管来他不管,管了还骂怪婆娘。怪婆娘就怪婆娘,老娘不管心不甘??

噫,那话是有些心酸啊。于是有人就酸地议论开去,说这没得电,没得炭的雪凌天,实在难熬啊。想着寒花怀胎大肚那个样子,不免又想到这几天市场上的炭价,那炭价已从二百八七飚八飚,镫到八百块钱一百斤了。噫,真骇人???

表舅妈说,我就觉得她寒花不是那种怪眼人,更不该骚她是怪婆娘。表舅妈气咻咻地大喊着说,走,我们大家去帮她寒花了解了解市场,除了有人卖那黑心炭外,肯定还有些哄抬物价的黑心商贩婊子呢??

果真这事没过一天,哈哈,街面上那几个喊天价的炭贩子,以及三两家卖副食天价的超市老板,一忽间被工商税务派出所的带走了。有人说,哈哈,看样子,那些黑心人肯定遭罚款或被拘留哩??

接连几天,一支老年腰鼓队,舞着红绸带,踩着鼓点子,更是在街面上颠颠狂狂地唱啊跳,跳得大娃细崽竟也溜口香??寒花不买腊月炭,嗨嗨??宁做贱人去抵寒,心底不满黑市姥,嗨嗨??天王老子也敢盘,身怀六甲说声吐,嗨,嗨,嗨嗨??一吐吐个包青天。嗨,嗨,嗨嗨??寒花那口莲花韵,口口都把实话言,嗨,嗨嗨??口口都讲正气感,一吐吐个包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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