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女县长（十三）
就在汪海前往幽民县调查采访的时候，幽民县委书记李明伟正在办理离开幽民县而去少阳市任职的交接手续。这时，年轻有余、40刚出头的县长球云已被少阳市委组部正式任命为幽民县县委书记。在幽民县县长的位置上，球云一直办事谨慎，为人低调，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球云是个心里装着百姓的好县长。然而，在球云任县长一职期间，性格泼辣的李秋因为得到李明伟的赏识，一直没有把球云放在眼里。即便如此，球云还是能虚怀若谷地容纳她的所作所为。
在幽民县官场，多年来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每任县委主要领导调离前，不仅要将自己身边的秘书、司机和亲信安排到相应的领导岗位，而且要对各乡镇的正副科级干部进行一次全面的“换房”、提拔。对一般干部提拔到副科，或副科晋升到正科，暗地里都会有一个明码标价：一般干部提拔到副科得花三到四万元，副科晋升到正科却不能少于五至六万元，当然，和县委主要领导有“铁角”的人除外。
得知汪海来到幽民县调查采访梧桐山工业开发区管委会卖地一‘女’嫁二‘夫’一事后，分管着征地拆迁和工业园区开发的常务副县长李秋不仅担心汪海会给幽民县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事来，而且一听到“汪海”的名字就想去找他发泄一下多年的不快。
20多年来，李秋深深地爱过汪海，也深深地恨过汪海。“汪海，你欠我的感情债还没有偿还，现在，你既然还敢大胆地来到幽民县找我的麻烦，挑我的剌？”想到这，李秋心里不仅很不是滋味，而且充满了复仇的怒火。她要借此机会狠狠地整他一下。于是，她决定主动去找汪海。
在梧桐山工业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杜新山的办公室，李秋和县委宣传部部长黄明心找到了从她生活中整整消失了20多年的汪海。20多年不见了，汪海除了变得更为成熟和稳重，岁月也开始在他英俊的脸颊留下了抹不去痕迹：原本乌黑的青丝夹杂着依稀的白发，原本光亮的额头有了一道道或现或隐的皱纹，眼袋下除了疲惫，还得显得有些松驰……
见李秋和黄明心突然到来，杜新山主动起身对汪海介绍着：“汪记者，这是我们的李县长、黄部长。”接着，他给李秋和黄明心各自泡了一杯茶，并让她们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落了坐。
面对李秋的突然到来，汪海显得有些很不自然。
“汪海，你终于浮头啦？我还以为你从地球上消失了呢！”
“李县长，有事等一下再说好吗？我现在正在采访。”面对20多年前有情有恩于自己的李秋突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汪海微微一笑。
“采访？采什么访！”李秋压抑了20多年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你这样的记者我见得多呢，有什么了不起？”见李秋脸色严肃，语气带刺，汪海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了打破难堪的局面，也为了顺利完成自己的采访任务，汪海只好满脸堆笑地回应着李秋：“李县长，我只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新闻民工，也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起，有些事还望你多多理解。作为新闻民工，哪里有新闻事件哪里就会有我们的身影。”
“汪大记者，你的新闻诱角很不错嘛！20多年前，幽民县有一个女子为了寻找薄情郎几乎丧失了理智，你为什么充耳不闻？如今，幽民县一点芝麻小事却劳你的大驾？”
“李县长，你这是什么话呢？”
“在你眼里，我可不是什么县长啊！记者可是无冕之王，见官大三级啊！”
“李县长，我说过，我只不过是个新闻民工，尤其在你的眼里，你毕竟是我的父母官！”
“听说你是专程来采访的，幽民县究竟有什么事可以吸引读者眼球的呀？”
见李秋转入正题，汪海也只好单刀直入：“李县长，有人反映咱们开发区管委会卖地一‘女’嫁二‘夫’。”
“一‘女’嫁二‘夫’？哈哈，我还以为是一‘男’玩二‘女’呢！告诉你，汪海，以后，幽民县的事我劝你还是少管一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因为我李秋在这个县，懂吗？”
“李县长，我也是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为了你的工作，我付出的难道还不够吗？”
“李县长，以前我欠你私人的情我会找机会报答的。但今天我是为了工作。”
“汪海，在我面前你还是少谈工作吧。”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汪海一到幽民县，李秋本来就有一肚子的怨气，一见面李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于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血压在往上升，按照她泼辣的性格，她本想对他大发雷霆，思索良久，她终于理性地控制留了自己的情绪。接着，她将话题一转：“汪海，龙源镇政府经管站的汪雄是不是你亲弟弟？”
“是呀，李县长，我弟弟怎么啦？”
“你弟弟不错的呀，他到沿海去挂职煅炼还是我点的名呢。”
“多谢李县长关照！”
“关照是谈不上，我劝你还是多为你弟弟的前途想想。”
“他的前途和命运全靠他自己，我无能为力。如果李县长有机会帮帮他，我会叫他努力的。”
为了和汪海拉近距离，李秋极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侧着身子将嘴吧贴近了汪海的耳朵：“这次幽民县里有几个副科级干部的名额，到时候我尽力去和李书记说一说，关照一下你弟弟。以后，家乡的发展你也要多多帮忙啊！”
“李县长，家乡的发展时刻都牵动着我的心。我今天并不是来为家乡挑刺的，而是更好地为了家乡的发展。我弟弟能不能得到提拔，主要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什么造化不造化，你身为记者，官场的潜规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是个局外人，不懂官场的潜规则，也帮不了我弟弟，他的路只能由他自己去走。”
“你真的不想帮他？”
“我说过，我帮不了他。”
“汪海，只要你放弃这次采访，什么都好说。”
“李县长，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
“因为他的工作是他的事，我的采访是我的工作。”
见汪海软硬不吃，李秋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于是，她示意杜新山暂时回避。接着，她终于毫不留情地把陈年旧帐翻了出来：“汪海，难道你欠我的还不够吗？告诉我，你究意想怎么样？”
“弄清管委会卖地一‘女’嫁二‘夫’的真相。”
“汪海，你是不是要专搞幽民县，要和我过不去？俗话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再说，为了你，我付出的还少吗？为了你，我曾一次次求过我的老爸；为了你，我老爸曾到处托人找关系为你安排工作；为了你，我把自己的青春都给了你，包括我的贞操！汪海，你还有没有人性！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到幽民县来！”
“李县长，幽民可是我的老家啊！”
“你还知道幽民是你的老家？你是否知道，在你的老家有一颗心整整为你痛苦了20多年吗？”李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桌子把脸转向了窗外，眼泪溢出了眼眶……
见李秋在用自己的私人情感阻止他的这次调查采访，汪海觉得，如果不给她一点面子，也确实有点于心不忍和无情无义，但凭着自己记者生崖的直觉，他预感到于勇反映的问题很有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卖地纠纷，这起卖地纠纷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起见不得人的腐败案件。但想到自己20多年前的那段情感，考虑到李秋的感受，汪海心里十分矛盾：作为记者，他不能对群众所反映的问题视而不见；作男人，他无法否认李秋曾经给过他的那份真情……合上采访本，思量再三，汪海只好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语气平和地对李秋说：“李县长，我们暂时不谈工作的事，中午我请你吃个饭。咱们也是应该好好聊聊了。”
“好好聊聊？怎么聊？你说，你说呀？”
“不聊工作，聊聊咱们这么多年来的别愁离恨行吗？”
“你也有别愁离恨？”
“李县长，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你还有情？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竟有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孩。这个女孩问我：‘她的父亲是谁？’我告诉她：‘你父亲早已死了’……”
“这个女孩是谁？”汪海被李秋的话惊呆了。
“我们的女儿！”
“女儿？你为我生下了女儿？她现在在哪？”汪海怔怔地望着李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已经离家出走了。”
“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汪海追问着。
“她……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汪海无声地呆立着，因为，李秋的话象锥子一样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秋竟然给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
面对汪海被女儿的消息吓呆了，李秋开始用餐巾纸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稍稍平静下来：“那好吧！到了幽民，吃饭的事理应我作东，于勇反映的问题我们也会尽快处理好。如果你心里还有女儿，还有我李秋这个人，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吃饭的事不管谁作东，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女儿为什么出走？”
“女儿的事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要了结的是今天的事。”
收拾好自己的采访工具，汪海只好随着李秋走出了杜新山的办公室，和她上了车子，朝着幽民县城的方向一路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