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约会
一只大黄狗,偶然,被鹅咬死了,从此,我的日子,便很糊涂,今日几号,星期几,工资几何,有什么近期计划,抑或有什么远大目标,我统统糊涂。惟有吃饭,一天两节课,上厕所较为清醒,但我怀疑那实在也是糊涂的,因为校长的目光公然表现出责备,同时又无可奈何。除此之外,我的光阴,大多在床上度过,梦里,可以忘掉现实的烦忧与困惑。
我希望永远这样,逃脱世事的纠缠,一直糊涂下去,事实上,我已经颇有一些功底了,然而,偏有一件事让我前功尽弃。
我收到一封信,上面赫然写着“内详”字样,字迹娟秀,颇不落俗,不象男的写的。
那是我的同事阿昏从收发室里取来的。阿昏喜欢给人送送信、顺便打听一下信的内容、麻将桌上激活激活全身细胞,情场上还有几手过硬的功夫,除此之外,也很糊涂。
独兄,信,“内详”的,猪,醒醒!
什么?
我睁不开眼,糊里糊涂,脑里的梦还未云散,就在学校下面的田里,一群鹅追着一只病恹恹的大黄狗,其中一只已经用扁扁的嘴使劲咬着了狗的脖子,其它的立刻围攻过去……
独兄!
我蓦然一惊,梦里的场景化作流水,潺潺流去,伸手欲挽留,却碰到一双大手,伴着一阵山摇地动。声音震痛耳膜。
儒子不可教也。唉,醒醒,信。
我豁然睁眼,身体仍很慵懒,接过信,果然是“内详”的。
我心如沸水,突突地跳。“内详”?为什么要“内详”?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内详”的信。
谁来的?
阿昏带着欲窥探别人隐私的好奇和兴奋,迫不及待。
字体清秀,分明是女孩的手迹。谁写的?平时,我和年轻女孩都没有什么深交,不可能有人给我写信。我很纳闷。
快看,说不定是一封求爱信呢!
求爱信?这倒是有可能的。我的心更加突突地跳。阿昏就是靠写“内详”信,才追到了他现在的女朋友—医务室那位漂亮的护士小姐的。
我激动得全身微微发抖,睡意全消,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信。
亲爱的外来哥……
“亲爱的”?“往来哥”?
我独往来只有哥姐,没有弟妹,难道会凭空冒出个妹妹不成?即使如此,也谈不上什么“亲爱的”。我的脑急速转动着,就是想不出是谁。
谁的?
不知道!
看看信尾!
落雁!
落雁?对了,一定是女孩,而且很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错的。
快看她信上说些什么?
亲爱的往来哥:
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漠,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些误会,今晚七点半,公园门口见,好吗?
落雁亲笔
十七日
冷漠?我冷漠过谁?我和谁有误会?我独往独来,从不拈花惹草,和你有什么误会?你是谁?
喂,独兄,我说你为什么发呆?是不是求爱信?
我不知道。上面的事,似乎和我无关。
云里雾里,我很糊涂。
可以看吗?
阿昏狡黠地笑着,贪婪地盯着我手中的信。
我递过信。我和他互不守密。
哎呀,独兄,我说你为什么这样不开窍?连这里面的意思也嗅不出?女人的天性喜欢言在此而意在彼,表里不一。她们的信,你要从相反的角度去理解。
阿昏久经情场,我难以反驳。
总之,今晚七点半,公园门口,这才是关键。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
阿昏怂恿着说,并拍拍我的肩膀,好像一切都不成问题。
然而,我还是很糊涂。
落雁是谁?谁是落雁?莫非是我的同学秀丽化名而为?长这么大,在众多女同胞中,当然,这得除开母亲和姐姐,只有她才和我说过两句以上的话,至于其他女性,我们的交往,仅限于礼貌性的点点头,或者是“上哪儿”、“吃饭没有”等等诸如此类的一句客套话,说过之后,昂昂头,匆匆而过,从不深谈,这样,就没有写信的可能了。然而,秀丽也不可能给我写信,虽然,按当时同学们的说法,我和她之间有点“那个意思”的,但自从我看见一只大黄狗被鹅咬死、从而糊里糊涂之后,她就毅然决然地成了别人的新娘,如今,已是孩子妈妈了。这断断不可能……
可是……
整个下午,我尽可能的不糊涂,搜遍了脑里的每一个角落,结果,还是糊涂,以至于上课的时候,魂不守舍。
落雁,请你站起来说说什么叫做“通感”?
嘻嘻!
落雁!
一阵哄堂大笑,如山洪爆发。
你们?……
老师,班上没有落雁……落雁是谁?
你看独老师……嘻嘻……
呃……
我仍很糊涂。
小独,身体又不舒服?
校长盯着问。
没、没……
莫非……
校长也很糊涂。
谁是落雁?难道是单身寝室对面五搂那女孩?常见她推开窗户,露出美丽的脸蛋,向我半掩的窗户好奇地张望,使我差点不能糊涂,不过,若她就是落雁,那就有些令人扫兴了,她虽然也美,但她还不足以吸引我,不可能是落雁,落雁比她还美,那是一定的。
我糊涂着思考,糊涂着吃饭,糊涂着撒尿,时间,也糊涂着过去了,阿昏,又在整理他的西装,他又要去约会,又要去吻那醉人的脸蛋,或许……
七点了,你怎么还不去?
去哪儿?
公园门口呀,憨包,说不定人家早到了,唉,起来……
阿昏一声酣畅淋漓的唿哨,开门走了。
我糊涂着。
晚风吹动我的乱发,怪凉爽的。一对对情侣,叫人好生艳羡。想到即将与一个素不相识、神秘、美丽诱人的女郎约会,心里的滋味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步履轻快不必说了,脑里,构思着一曲即将问世的爱情音乐……
可见面怎么说呢?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天际飘来,我浑身一震,不由得糊涂。是呀,怎么说呢?她是什么模样都不清,的确……我一点经验也没有。
落雁……落雁……怎么说呢?
我喃喃自语,已经到了公园门口。
咦,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正宗的普通话!脆生生无限温柔消冰融雪。
我精神大振,不由得清醒。眼前,站着一位活观音!
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呢?
“你怎么知道呢?”这是什么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怎么……
我糊涂……
你……信……
什么姓不姓,我不认识你,抱歉!
漂漂亮亮的活观音,融进了夜色。
我好久才缓过神来,借着路灯昏暗的光,又摸出那封要命的信,仔细的研究上面的每一个字,突然,“胡往来”三字跳入我的眼帘,一时使我发呆:哎呀,怎么不是“独往来”?“胡往来”不是“独往来”!
我又一次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