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跌宕记
2000年5月初,来岸边管水。此前从业与水隔行,对仪器工具全然生疏,认真学习渐能操用,时至7月已达轻熟。虽是盛夏,临水而居,树绿荫浓,心神清爽。
7月10日上午10时许,我与工友老范到河边巡看。此时河水流量47个,流速甚急,河流行过湾道,纵坡更大,那水流就跌然而下,散漫地进入库区了。是河就有两岸,何为左岸何为右岸?我相信有许多人不甚明了,我也是新近学到,面对下游分左右,约定俗成。当时,我和老范在左岸,见对面杨柳岸上有三五老人树荫下散步,在近水河坡处,有两个十二三岁小女孩拮花为乐,就诧想那孩子怎么没有上学。
老范我俩足趟深草,手拨荆棘,穿过树林,进入水库区域,闲看水鸟噗楞,瞎猜远水驾舟是男是女。忽听身后有人高呼救人,我俩也不顾荆棘乱石,回身向河边狂奔。过了树林,见河对面几位老人,正顿足急喊有孩子落水。老范血压高速度慢,我先冲下河坡,见一花裙女孩已经漂至河道中心,不见头脸也无动静,顺激流而下,将被波浪携入库区。另一女孩也在上游水里沉浮挣扎。正不知先救哪个,发现对岸已有一人正准备下水,我就急急甩去上衣,噗然跳到河里,迎着漂近的花裙而拼游。不料,临岸水草厚乱,缠腿裹臂,行进艰难。这时才想起自己自从左臂摔断后,已经是十年不曾下水。眼看那女孩将从我面前冲进深不见底的水库,就使出全身力气向前挣搏,总算拉住了花裙一角,借水浮力慢慢拖向岸边,因开始用力过大并紧张,几次呛水,差点就与小女孩同去赴渊。
在老范的协助下,抱小女孩上岸,我单腿跪地,一腿半蹲,使女孩俯身我腿,拍背?水。老范急急回室内去拨110电话。约七八分中光景,小女孩大口吐出许多清水。少许,就有了弱弱的咳声,见那女孩双目不张,嘴唇青紫,浑身冰凉,就将其侧抱起来,只见女孩嘴唇微动,随后就睁开了眼睛,微微地说:“谢,谢谢--叔,叔”,就这一声轻唤,一股暖意就我在心底蔓延开来,眼里有了激动的泪。这时有人跑来问情况,我就颤声说,活了!活了,来人说另一孩子也没事了,我就把孩子交给他,抱离河岸等警车,我回院洗澡换衣去了。
等我再出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安顿在那巡警车里,我还想看看那俩孩子,可没等我走近,警车嘭声关了门,拉响警笛疾去了。据说救另一孩子的人,是某运输公司的,他也随车送孩子去了医院。我复回我们值班小院,洗完脏湿衣服回家时,已是午后。
到家后,女儿等不及午饭,已吃过泡面。我正要做饭,妻下班回,说同事崔、杨的孩子上午差点没淹死,正在医院治疗,同事都去医院看了,并已经吃过饭。我就说,我知道这事,有个孩子还是我救上来的。妻就瞠目道,瞎说,是人家十三场的一个人救的,杨和崔每人都给他几千元的酬金,给警察钱人家不要,后来打算送一面锦旗给巡警,你这人竟然这等好吹!女儿就附和妻的话,笑笑的和我瞎逗。我无话可说,见女儿和妻都吃过了,也无心做饭,就下楼想找个小食摊敷衍了事。
我虽无意争取救人的荣誉和酬金,但心里总还是有点怅然若失。尤其女儿也不信我的话,更让我有了几许心痛。下午一直心里恹恹的,傍晚独自来到我拖小女孩上岸地点,愣愣看着那哗涌喧腾的河水,和那坡岸被踏伏的蒿草。一丛无名花中似又飘出小女孩谢谢叔叔的微声,心底又是一阵感动。自问道,你没有死,你挽救了美丽的生命,这还不够吗?那一声谢谢叔叔,不是普通的礼貌用语,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得到的啊!心遂坦然。
晚上下班,我畅然践约,骑摩托车带女儿去凤祥荷塘赏荷花。荷塘很大,荷花也开得正艳。我们父女俩流连许久,微风初起,银银的月光被岸柳筛撒于荷塘,荷叶就斑闪亮动了。女儿说,挺美的,可与课文上《荷塘月色》所描写的很不一样啊。我说是时代不一样,心境不一样。
在我和女儿爽心回城,走到开放路南环岛的时候,被夜巡的警车拦下。一年轻警察懒洋洋象征性的行了礼后要我出示驾照,他看过之后,见没问题就指责为何不带头盔。我先是解释盛夏酷暑全城骑摩托车者都不带,已经成了惯例。他就提高了声音近似于咆哮道:你比别人,别人还等撞死哪,你也去比吗?他就开罚单。我实在难忍,就说随你便吧,你是治安警察,不是交警,你查了我的车没有偷盗嫌疑,也就罢了,还要履行交警职责罚我,是何道理?他就说这是警察的责任。
我接过罚单和驾照后,大声对他说,你说的责任,就是不负责任,在我上午冒死救孩子的时候,你们姗姗而来,你们身上没有一点泥水,也不搞清楚都有谁参与救人,仅凭把被救的孩子送到只有两公里之遥的医院,就有了“情系百姓”的锦旗、荣誉,这就是你的责任。我一口气说完正要走,从警车又上下来个警察,他看了看我说,上午怎么没看到你。我气愤地说,你要我向你们一样向孩子的家长争取锦旗,要酬金吗?这个警察就喏喏对旁边的人说,上午我好像听一老太太说还有一个救人的,当时没有在意。
我正招呼女儿走。那个先是吼我,又开罚单的年轻警察走近,轻缓地对我说,大哥明天去交罚款吧,说着就把一张纸币塞进我的上衣袋里,我拒绝不成。他握了握我的手说,走吧,慢点开,你会永远一路平安的。这时,女儿一下抱住了我,爸!就抽噎不住了,我眼里也噙满了泪。在我发动车时,回头再看,共四名民警全在车外看着我,我冲他们挥挥手,这时我看清了,那年轻的警察给我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
今天下午,一男孩的篮球抛入我的小院,我检球还给他的时候,他也说了谢谢叔叔,他的语速特快,声调特现代,很好听。我心里暖暖的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天。四年多了,两个小女孩该有十六七岁了,正是高中的年龄,她们还好吗?2000年7月10日这天的事情和心情都是跌宕的,似乎也蕴了点美好,记在这里吧。
(旧文再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