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那个时候时间相对凝固且有规律，星辰轮转，日月更替，四季推移。黑夜与白昼的间隔明确无误。

山川与河流一凸一凹是大地完美的肌肉与血管，飞禽走兽在滋生。天与海在两两相望，有鱼还有鸟在各自的蓝色里游弋。

那个时候农人眷恋泥土，知道太阳月亮雨水还有风，那是便是四季的来源，并把一年分割成二十四块，每一块生长不同的植物。村姑饱满健壮，圆润的肩膀挑起生活与岁月却依旧步履如飞气若幽兰。那时工人眷恋钢铁的意志，并以此为挥洒汗水与青春的目标。孩子在用最纯真的双目读着最纯真的童话。隐士在山野在青灯蒲团，在临风听竹傍水闻花，守着孤寂探究自然与人生的奥义。商人为差价奔东奔西走。读书人在云端俯仰天地，关心日月星辰，关心春花秋实，关心泥土里最细微处蝼蚁的生命。

爱情同样散发花草的清凉香气，清风明月可以是种种相思的代言。

那个时候每个细胞都端坐于各自的座位，编织各自的梦想，各司其职。皮肤是光洁的皮肤，肌肉是力量的象征，脂肪在保温，骨骼支撑躯体，一条条神经纤维高速而有效地转达信息，心脏跳动输送血液，免疫系统时时警惕内外忧患，耳中回荡自然界的天籁，舌头搅拌食物，大脑细致地作出各种策划……

一切富有规律且有迹可循。

然而什么时候起，时间开始变快扭曲。昼夜翻转，人造光明撬掉黑暗与光明的边界，使之接触交融相互浸透变成灰色。空调改换四季，荧屏接替明月星辰。空间时间，上下左右前后过去未来与现在紊乱纠结成团。

山与河的标志开始模糊，水与土在表面流失成平地，不再被众生依赖。金属流线型的躯体与翅膀代替了鳞片和羽毛在黑色的汪洋上驰骋。

农人遗弃土地，砖块水泥的丛林间有人在乞食。植物矫情不识泥土。夜总会有一群林妹妹在霓虹灯下拭泪，血色指尖捏着盛满血色液体的高脚杯递致血色的唇边，香肩上各色细小吊带吊起一层半透明薄雾，蕾丝袜筒里彩色纸片卷成卷。工人正在下岗，昨日的孩子在穿越中恋爱，商人进讲堂。隐士们为后现代归隐生活作宣传。读书人早已站在地上贴上各种价码的标签关心纸片红红绿绿。

爱情有重金属的味道，并成为各种流行文化的核心。

皮肤长出疙瘩侵袭肌肉，肌肉抽搐软弱无力，骨骼向脂肪转化，神经拦截信息收取通讯费，心跳与放电体合拍，血管里流淌可乐开始栓塞，免疫系统在制造红斑狼疮，脂肪成了万恶的源头，鼓膜震动音箱的频率，味蕾上盘旋石油萃取物的香味与甜味，大脑已然将自己分裂成一个个小岛。

面对种种异象人类同样面临再一次的进化与改造，机械代替所有劳作，毛发斑秃脱落，面目混沌不清不辨前后，骨骼缺钙软化直至消失，肌肉蠕动，皮肤分泌保护性的粘液，大脑占据体积的三分之二，身体浸润于各种营养液中，并且雌雄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