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浮生发过来一首歌，是心薇的《落幕》。

这时的我正坐在网吧里打升级。我的左边，坐着南烟。

南烟从市区跑过来看我，我带他去蹲网吧。

南烟陪我打升级，输了一次又一次。

我一直以为是我心不在焉的缘故。

可当我转过脸去看南烟的屏幕时，突然就没了语言。

南烟比我还心不在焉。

我说，南烟，你不要这样。

南烟侧过脸看我，我盯着自己的屏幕，面无表情。

我继续说，南烟，其实打升级可以看到一个人很多东西。

我听不清楚南烟说了什么，我的耳朵里心薇的《落幕》。

我听不清楚歌词在唱什么，心却被什么扯痛了，一下一下，满是疼。

其实南烟不只是心不在焉。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南烟有在偷偷瞟我的屏幕。

我真的不喜欢南烟做事的方式，比如打牌。

南烟的脸都快要凑到我跟前了，我下意识地往右边躲闪。

我有近视，还有洁癖。

我毫不客气地朝南烟摆手，南烟你离我远点。说完我将南烟的屏幕扳过来30度角。

南烟，我教你打几把吧。

然后我像个巫婆，开始重复那句南烟并不喜欢的咒语：“其实打升级可以看到一个人很多东西。比如性格，比如做事方式……”

南烟并不很听话。

虽然后来我们输的很少，可我并不开心。

其实输和赢在我而言都无所谓，豆子输光了大不了充RMB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清泠泠，在南国四月燥热的网吧蓦地涌起一股寒潮。

我在乎的是一个人做事的方式。

我不知道南烟能不能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虽然我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的脸微微变了颜色。

我和浮生说，我发泄的方式有两种。

第一种是喝闷酒，第二种是泡网吧。

其实我忘了告诉浮生，我带南烟去网吧的真正原因是不想答应和南烟一起去电影院。

在我的意识里，电影院是情侣去的地方。那个地方太暧昧，即使南烟多次明示喜欢我。

我也曾多次暗示南烟，我和他是没有结果的。

没有结果的开始，是不能开始的。

所以我总是小心地和南烟保持着距离。

我一直和南烟说，要我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很难，所以真的不用在我身上花太多的心思。

南烟只知道我不喜欢任何人，无法喜欢上任何人。

我也一直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喜欢上任何人了。

可是，就在浮生叫我公子的时候，我就那样掉了进去。

叫我公子的人很多，只有浮生一遍又一遍告诉我，小浮生喜欢公子。

嗯，我喜欢叫他小浮生。从第一次看见他，我就一直这样叫他。

其实我的全名叫公子卿，姓公子，名卿。

我不知道浮生知不知道我的名为卿，卿本佳人的卿。但我并想问他，因为我不喜欢和他说这些。

南烟坐末班车回去市区，我掏出MP4将之前从网吧copy的《落幕》翻出来听。

心薇的声音真是慵懒，《落幕》真是缠绵。

我的心，被不知名的东西牵扯到难过，一丝一丝，都是疼痛。

浮生。我在心里默念小浮生的名字。

温情一点一点泛滥，成灾。

小浮生，你几时来我的城市。我把短信发给浮生。

回答我的是心薇缠绵的《落幕》。

我抬头看天空，夜色很浓，风把云吹动，遮住了月的光华。

手机到底还是振动了。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我看见连续几个南烟的名字后将手机放回去包里。

我不喜欢南烟。

我也不喜欢看南烟的短信。

我将MP4的音量调高，把《落幕》设置为单曲循环播放。

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继续听《落幕》。

然后，我将我和浮生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

小浮生，你不爱我。

小浮生，你太没爱了。

小浮生，不要对我说“哦”这个字。哦=敷衍=不耐烦。

小浮生，陪我。

小浮生……

公子，我在。

好，我等你。

……

我喜欢公子。

我要去市区的蔷薇园写生。

南烟说要陪我。

我拒绝了，他还是来了。

我端着画板坐在蔷薇底下发呆。

南烟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蔷薇走到我跟前。

卿卿，嫁给我吧。南烟突然单膝跪下来，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一手举着蔷薇，另一手上拿着一只精致的盒子。

一枚钻戒在五月的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耀眼的光芒毫无预兆的射进我的瞳孔，那一瞬间，我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

南烟。我的声音平淡如水，你觉得蔷薇好看吗？

我的目光越过画板，看向远处的一片蔷薇，大朵大朵甚是明艳。

南烟似乎并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即说，蔷薇很漂亮。

是吗？我顿了顿，轻声道，疼吧。

南烟又呆住，而后一脸欣喜，不疼，你喜欢的话，我再为你采一些来。说着，他站起来，准备将戒指取出来。

南烟。我加重力道，生硬地打断他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

南烟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蔷薇，只为她等待的人绽放。

说完，我丢下画板，往园林深处跑去。

公子。

我停下来，眼前立着的这名男子叫我公子。

浮生站在一片紫色的蔷薇里，笑容可掬。

小浮生。我气急败坏。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在我身后，南烟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近。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删除所有的短信，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固执地不看那些短信，或许事情就会是另一番模样。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放大音量听《落幕》，或许……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

我的未来，就像《落幕》里心微唱的那样：“一瞬间，世界将变迁，漆黑落幕的期间……”

我一直都不喜欢南烟做事的方式。

南烟也没把我和他说的那些话听进心里去。

于是，他又一次任性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任性给我带来的灾难却是毁灭性的。

打牌输了豆子，可以用RMB买。

我的世界黑了，该怎么赔？

那天我收到的四条短信里有一条是浮生回过来的。

他说，五月十五，蔷薇开到正好。

五月十五，我跑到蔷薇园写生。

五月十五，南烟在蔷薇园向我求婚。

我看见了浮生，南烟也看见了浮生和我。

任性的南烟把我推进了那片紫色的蔷薇里。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想推的人其实是浮生。

我知道，所以我挡在浮生面前。

蔷薇的刺深深扎进我的瞳孔里。

很痛很痛，比起听《落幕》的时候，痛多了。

我知道，一瞬间，世界已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