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棒子

妈！——

妈！————

在我的记忆里，这样崴着嗓子喊妈已经是30年前的事情了。放学回家，从门后边掏出钥匙，打开门。把书包往炕上一扔，一溜烟似的跑到大街上去玩了。等天黑黑的了，人家都窜出炒菜的香味，小伙伴一个个被大人喊回去吃饭了，我才不情愿地回家来——一看，门还锁着呢。

妈呢？怎么还不回来？哪里是想妈，是饿了。于是乎，整个大街从东到西，我崴着嗓子喊：“妈！——妈！~~~~~~~~~~~”

今天，我下班已经很晚了。照例把自行车推到妈妈的老院子，一方面是妈妈院子大，再者我可以早晨上班、晚上下班顺便到妈妈屋里晃一晃。破车子还没放稳，爸爸就急着喊：“回来啦！去看看你妈去，上南地里掰煮棒子了，这么半天了还没回来呢——”我一听，赶紧小跑出门。

过道——大街——村南的菜园子——

来到我家棒子地头。四周全是棒子，密密匝匝的。哪里有妈的影子？

妈！妈！

喊了两声没有回音，我开始着急了。一边顺着棒子眼儿走，一边崴着嗓子喊。

妈！——妈！——

我的眼泪快要下来了，全然不顾棒子叶子拉着我的脸，蜘蛛网粘了一头，40岁的我像小孩子一样带着哭腔儿喊妈——

一边走一边喊，到将近一半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个声音，是世界上最美的，我最爱听的声音。

“哎，彬，这呢！干吗这么大声儿。”

“你怎么不念声儿啊！——急死我了。”

“棒子叶子哗啦哗啦的，哪听得见啊？！”

再看妈头上净是草叶子柴禾末了，背着一个框，里边有几个棒子。

我一把夺过来，背在背上。

“我的吧，看你也没换衣裳，别弄脏了。”

我就是不放手，她夺不过去。

“怎么这么半天，爸爸都着急了，你那腿还没好利索呢。”

“全老了，你说怎么老这么快，走了一块地，才挑了这么几个，你爸爸说早晨你上班走的时候吃了半拉，没吃够……”

我紧走几步，眼泪刷地流下来。

是啊，老了。

爸爸妈妈也是，不知不觉，老的这么快，让人揪心。

看着这一排排一棵棵庄稼，我总是想到爸爸妈妈，他们是多么不愿意老啊，多么愿意给儿子又香又嫩又饱满的棒子啊。

一边走一边跟妈唠着磕，远远望见爸爸的白发在街头晃动。

天边的彩霞暗下去，妈妈的灶头冒出扑鼻的清香。

09.9.8

照片上是我22年前的爸爸妈妈（照片由作者本人提供）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