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台游记
辛卯冬末,于公元除夕日,余独步汉阳龟山脚下,怔怅于琴台阶前;虽身居之侧,闲日常踱步于台下赏山湖之景,却五十余年未复足于台上。近闻远客拍图贴网,观之甚惭,眼眸之下,不识其境。故今蹈之,以拙剐记之,初得一绝,诗曰:
琴心古韵绕山台,骚客千年孤寂哉。
喜得樵夫通绝律,子伤知己断弦哀。
忆往昔少年发狂,引二三稚童,常捕蟋蟀于残碑之隙,戏谑草丛之中,闻蛩鸣而雀苡,驱虫斗殴为欢。或戏于石琴之上,骑伯牙之肩,猫藏于殿。初中又仿学拓碑者,置白纸于上,以铅涂之,得帖也,不解意,只觉趣味已。更有残碑埋入土中,字迹颊糊,便弃之不顾。殿非琉璃,门窗蛛丝张结,荒鬼野狐之居也。童心怎知伯牙子期之遇,渺渺也,与我何干!
五十年代中期,土台之侧建文化宫,放影或置戏台,只喜战片,莽袍玉带,花脸撕杀。渐有周末供舞者踢踏,入者皆油头粉面,穿兜裆彩裤,足上粉白力士鞋,童皆叽为“媚子”也。文革之后逐出繁华,飘泊至暮年归。
今观琴台,石级而上,皆白墙黛瓦,墙面朝东,呈品字形,上嵌白玉方匾,乃清·光绪帝手书“古琴胚”正字。显?金描。
入室三丈,一横屏幛,分左右道,右进左出,右轩廊靠壁,嵌有数幅碑文诗赋辞章,眼昏未携花镜,竟不知何人所书,全不似儿时所见。廊尽头一圆拱门,出则石级之下乃一宽阔台院,石径花草相间,面向长江龟山,可览东南物景。轩廊左侧,窗厨书录历代名家诗赋,绍介琴台之古旷。正殿之侧有偏殿,闭锁不纳客。正殿宏宇,廊柱血红,雕檐鲜丽,宝蓝镶底,煞是入目。正殿之内,满目长幅字画,古董玉器,皆为卖品,居中有古琴两架,丝弦如梯,不知五音,终不敢弹拔矣。始觉殿内弦音绕梁,委婉如水流,使人心性?动,观其殿内,无奏弦者,晓知为录音也。
出殿右行,见“石屋”,伯牙端坐,发绾丝巾,宽袍?袖,双手操琴,子期着短衫倾身对坐,双臂撑膝上,头仰侧耳如望高山,似闻流水绵绵,神妙入境也。
石屋之后,是延绵山墙,高低曲回倚山势而筑,白壁紫璃瓦如龙脊闪耀。石屋之前,幽竹新篁,梅枝弄姿,兰草怒生,围一座巨石雕刻,乃呈方字结构,伯牙与子期相揖,为儿时所见亦所戏,唯此无改观也。
殿前正中一土台,约八尺斗方,后以灰砖垒砌,上立巨碑,仿光绪之墨,剐迹如门匾,略大,去古字刻“琴胚”二字,外砌汉白玉雕栏,忆此为当年所见。
一灵巧女孩酥手?字,持卡片机搜景,左顾右观,不忍离去。问之;“善书法乎?”女孩眉眼一笑:“非也!”听之一口京腔。再问之:“院校生乎?”女?头如拔浪鼓,含羞答曰:“自邯郸而来,知其迹,慕名观之。”吾笑戏曰:“赵国之女,心诚可寻得楚地一知音归去。”女娇羞面如灿霞,示机于我为求一摄,吾乐而接机为之留影,依尔摄三景别。
自环正殿而望北,台下三丈见水,月湖波潋,使眼展阔,倚栏远眺,心涌涟漪自之沉吟:“浩浩乎自古乔楚有子期,渺渺乎布衣樵者有乐音。倾高山流水兮之曲韵,遇贤达旷怀兮之胸襟。念今日之人不可及,权贵者贪欲心兮之不灭,任弱者之哀鸣。贫夫盼公于民兮之不缀,噫于嘻,衰无知音之可邂。”
辛卯年·公元除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