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与凶手

在主席台上撒泼的人，应该“尊称”为流氓，在讲台上咆哮的人，则应该呼之为凶手。

坐在主席台上，本应该受到下属们敬仰的，但总是有人坐在主席台上之后却忘记了这个高贵的资格和自己尊贵的身份，一不小心就要撒泼，就要犯浑，于是，坐在下面的人不噤若寒蝉也便不行，因为其时坐在主席台上的人已经怒不可遏，他的冲动已经连魔鬼都把他拉不回来了，他的喉咙里仿佛在喷吐着毒烟，牙齿上好像也在迸射着毒火。这种时候，坐在台下的人的最合适的做法当然就是无言，而只需对台上将欲“爆炸”的人不亢不卑地报之以冷脸，最好是更加不屑的斜觑，这种冷冰冰的斜觑是极其有助于为主席台上的人“灭火”的。应该知道，正在主席台上“大展才情”的人正在迁怒，其实也正是坐在主席台上的人最软弱、最下流、最无能也是最可怜的时候，对于坐在下面的人来说，这种时候谁接言谁中招，谁中招谁倒霉，假如真有在这个时候不幸倒霉的人的话，他们的倒霉并不在于要被骂得狗血淋头，而在于自己竟然那么莫名其妙也那么不识时务地落入了“流氓”无意设下的圈套，实在不值得，因为，在台下就坐本来也有更为尊贵的身份，虽然这种尊贵常常被主席台上撒泼犯浑的人给侮辱了，但尊贵依然是有的。所以，为了保住剩余的尊贵或者尊严，自己就必须显得很有教养，千万不可与主席台上正在撒泼、正在犯浑的人一般见识，就必须无言，而无言，往往是最明确的态度和最有力度的意见。

站在讲台上的人，是足以让坐在讲台下的人敬畏的，坐在讲台下的人本就对讲台上的人心存几分害怕，如果讲台上的人因为一件小事情绪突然失控，并且情不自禁地咆哮起来，不仅声音变了调，就连脸相也有严重变形。在讲台下的人看来，讲台上面的人这时候的形象是无异于“黑白无常”的。这样一来，台上台下之间在心理和精神上就开始出现绝对明显的强弱反差。讲台上的人一开始扮演“黑白无常”，讲台下的人连失声尖叫、恐惧地惊叫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了，而只能惊恐万状地看着讲台上的“黑白无常”仿佛变出了青面，仿佛长出了獠牙，好像也张开了血盆大口，将要把台下那些可怜的人的肉体和灵魂一并吞没。台上人的如此作为，与直接挥刀向下是没有两样的，称他们为“凶手”，当不为过。

据各种传闻，如今一些坐在主席台上的人不幸堕落为“流氓”和一些站在讲台上的人不幸沦落为“凶手”的现象好像多起来了，据说造成这些丑恶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当下社会的过于浮躁，而一部分人不幸又被这些浮躁之风轻而易举地俘虏了。主席台上的人往往要给更高的主席台上的人做出好看的、发出好听的，而世间好看的和好听的原本也不是很多，供不应求，或者供无可供，也便求无可求，主席台上的人未免就要着急，未免就要情绪失控，情绪失控的直接后果就是迁怒动粗，而大凡动怒与动粗者，实际上已经堕落为“流氓”。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堕落为流氓倒也无伤大雅，但不幸的是一个站在主席台上的人或者站在讲台上的人堕落为流氓之后会让台下许多的人亲眼目睹其流氓行径，所以，实际上造成的恶劣影响还是相当严重的。

再说讲台上的人的摇身一变而为“凶手”，据说也是被逼无奈的。“及格率”，“合格率”，“升学率”，“重点录取率”，“重本上线率”等等，如同烧红的铁范是逼着人往里面跳的，而面目不同的屡屡坐在主席台上的人跳铁范的技巧又有高下的差别。跳得好的，自然慈眉善目、人模人样，跳得不好的，定然就要横眉立目、迁怒于人了。似乎，究其原因是坐在讲台下的那些人的“铁多钢少”，讲台上的人一旦发急就要“恨铁不成钢”。人间灾情因恨生，于是，“黑白无常”们的满脸凶相就露出来了，“凶手”也就这样“出炉”，这些凶手们“虐杀”的对象自然是那些无辜的未成年人的心灵。

对主席台下的人来说，人生有时大抵免不了要面对撒泼犯浑的流氓的骚扰的，但是因为台下的人都是成人，他们还能够承受；对于讲台下面的人来说，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在他们看来，幼稚的人生居然要在“黑白无常”的阴森鬼厉之中度过，不可不谓生命之凶险的开端，他们也就无法知道也不敢知道，除了家里，世间还有没有温和亲切的地方。比起坐在主席台下面的人来说，坐在讲台下面的人实在是太不幸了，但是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来改变这些现象。从坐在讲台下的人他们自身来说，该他们做好的事情他们总是做不好，于是，他们屡屡落入“黑白无常”之手也就是他们的宿命了。

未知，人生的经历有多少是幸免于“黑白无常”的虐杀的，亦未知，又有多少是幸免于流氓泼妇的骚扰和侮辱的。两两相比，更值得同情的是那些坐在讲台下的不谙世事的“人之初”们，他们的命运何时才能得以改变，也不知有谁知道该去问谁，他们能做的，大概只有在惊惧之中同样惊惧地等待了。

201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