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接到校长的电话后，我就搭车去了“芳雅斋”。在这家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除了春风满面的大堂经理之外，还有我校高三今年刚刚毕业的一名女学生，叫王芸芸，她略带羞涩地领我到了二楼一个雅间。

围桌而坐的除了校长之外，还有学校的宿舍管理员老杜，烧锅炉的临时工老王，学生灶管理员老马，以及王芸芸的班主任兼高三年级组长李老师。另外还有一个满面含笑的60多岁的老头似曾相识。

我落座后狐疑地看着校长，不知道这是哪一出。校长说：这是王芸芸的爷爷，他孙女考上大学了，老人家高兴，执意要请咱们吃顿饭，我就领到这里来了。

说实在的，我对县城里一些老师动不动赴家长的饭局，早已深恶痛绝。这校长也是的，他自己在全校职工大会上也不止一次地严令杜绝教师吃家长的请……看来校长变了，除了自己吃请之外，还鸡骨头马杂碎领了这么一帮人！我今天这宴是赴错了，还是尽快找个借口离开的好。

胡思乱想之间，饭菜上桌了。校长站起身，举起酒杯，说：“今天我们能喝到这杯酒，可不容易！来，大家共同祝贺王芸芸同学被武汉大学录取！”

这吃请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吃这可怜的爷孙俩的请，也于心能忍？我把酒杯在嘴边按了一下就放下了。

接着老人站起身要敬酒，校长硬拉他坐下，他说：“今天这酒，我一人来敬！”

我正在纳闷的当儿，校长把酒杯伸到我面前了，说：“我首先要感谢你，王芸芸是你招进咱们学校的！”

还真是的，要不是我把王芸芸招来，哪来今天的酒席？

那年夏季，我负责沙塘片的招生宣传工作。那天，骑着摩托车翻山越岭，到一个很偏僻的村子走访一名中考成绩530分的考生时，碰到了一个刚从麦地回来的女孩子，她向我打听自己的中考成绩。那时，别的孩子都在忙着准备上学，她居然连自己的成绩也不知道。我拿出随身带的中考成绩册，在上面没有找到这个叫王芸芸的名字，看来她的成绩是450分以下了。但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忍心告诉她，低于450分的成绩是不能被任何一所高中录取的。

从村里人们口中得知，王芸芸的父亲前年在外出打工回来的路上，遇车祸死了。她的母亲带着小弟弟改嫁之后，家里就只剩下年迈的爷爷和她相依为命……我当天回到学校一查，王芸芸的成绩是433分。当时不知怎么想的，第二天我又到那个村子里去了，在麦地里找到正在割麦的王芸芸和她的爷爷。当我告诉她的中考成绩和全县各中学高中的录取分数线的时候，爷孙俩都哭了。老人断断续续的哭诉让我决定为这个孩子的上学费一番周折……

不常喝酒的我，被校长硬逼着喝了三大杯，在我的喉咙火烧火燎般的难受中，听见王芸芸的爷爷说：“要不是你，我的芸芸这辈子哪有今天哪！”

接下来，校长依次向老杜、老马、老王和李老师敬酒，从他简短的感谢话语中，我才知道，老杜曾送给王芸芸一床被子，在学校放假期间，多次把不能回家的王芸芸领到自己家里；老马特意对学生灶的厨师作了交代，在王芸芸没有饭票的时候，免费给她打饭；那位月工资只有400元钱的临时锅炉工老王，也曾不止一次地给王芸芸三块五块的钱，让她周末能够搭车回家；班主任李老师联系到了一家广州的大公司，从王芸芸上高中第一年开始，按月资助，直到她大学毕业……这些事，我以前都不知道，今天听校长一说，突然觉得我们学校这些很不起眼的人做出的事竟然是这样令人感动！

突然，校长说：“我要敬自己一杯！”

“和你们相比，我没有做太多的事，但在得知王芸芸的家庭情况后，我决定破格录取她，为她免去高中三年的书、学费，通过贫困学生救助基金对她进行了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些事，我觉得我做得很好！”说着，痛快地干了一大杯！

我心里还在嘀咕：尽管这样，你也不能吃这可怜的爷孙俩的请啊！

不知什么时候，王芸芸和她的爷爷泪流满面了，老人几次颤巍巍地想说话，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就在王芸芸爷孙俩哭成泪人的当口，校长把一叠钞票交给了服务员。他说：“这顿饭，是我要感谢大家……”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等校长说完，我就抄起筷子，横扫千军，甩起腮帮子，大嚼大咽——喝了那么多的酒，早就想对面前的菜肴动手了！

这天，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最后酣畅淋漓地酩酊大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