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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

2013-10-24 01:17 作者:高山流水 阅读量:314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夜深了,山村像死一样沉寂。月光静静地匀匀地洒向山里的每道沟每道坎。

赵天意趟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他拧开床头灯,没电。借着月光,他赶赶咐咐摸索着,在抽屉里拿出半截蜡烛和一只打火机,点燃蜡烛。烛光照在他略显微黄的脸颊。他一手端着蜡烛,一手遮挡着蜡烛火苗,以防止走动的风把蜡烛给扑灭。妻子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他下意识地照照妻子的脸,她是那样地安详,仿佛正在甜蜜的梦乡。虽然妻子年纪刚刚踏入五十岁,可生活的艰难,让她早已满头华发。

妻子是娘家七姐妹中的最小的一个,小名就唤七儿。年轻的时候,因家中有六个姐姐的呵护,再加上父母的宠爱,七儿从小就养成了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做事风风火火,敢作敢当的习惯。赵天意和七儿的相识完全是一次偶然。

那是1980年7月10号,赵天意参加完最后一次高考,从考场上下来,他感到十分地沮丧,因为他觉得这次考试又考砸了。他已经参加了两届高考,都是名落孙山。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呆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交流考试的经过和体会。他骑着从邻居那里借来的自行车,独自一人郁郁地走在一高一低,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眼前山里的无限生机也无法给他带来心绪的愉悦。

在一个小山丘的转弯处,他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坐在地上慢慢地揉着脚,脸上显出痛苦不堪的神情。姑娘见他转脸瞧着自己,就冲他挥了挥手,哀求道:“大哥,你让我坐一坐你的车吧,我的脚崴了,不能走路了。这大热的天,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有些害怕。”说着说着,姑娘的脸红了,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赵天意慌忙下车问:“你是哪个村的?”姑娘说“山下桃花湾的。”

“哦,桃花湾的,距离我家很近。我是杨树沟的。”

桃花湾距离杨树沟相隔仅仅二里地。

“都是边坊村的,来吧。我带你回去,顺路的事。”赵天意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扶着车座,向那姑娘说。

姑娘挣扎着从地上颤巍巍地起来。还没站稳,只听“哎呀”一声,一个趔趄姑娘又咕咚坐在了地上。因为疼痛,姑娘的脸上的肌肉被扭曲了。

赵天意急忙把车扎稳,走到姑娘面前,说:“来,我扶着你吧。”姑娘呲牙咧嘴,把一只手伸过去,搭在赵天意的肩上,一瘸一拐地跟着赵天意向自行车前挪步。

就这样赵天意把姑娘带回了她的家。一路无话。

然而,这次邂逅,使赵天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的人生岁月中,命运将他和这位萍水相逢的姑娘绑在了一起。

自那天赵天意把七儿带回家后,七儿的父母除了感谢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在意这个腼腆且有些文弱的小伙子。他们只当作是邻村人的帮助。但在七儿以及她的伙伴们中却起了波澜。伙伴们都说七儿谈恋爱了,找了个正在考大学的学生。那天那个学生带着七儿回家了,车上七儿还两手拽着那男的衣襟呢。什么是拽着,就是搂着那男的腰嘛。还有的说那天七儿下车时是那男的抱着七儿下的车。伙伴们越说越离奇,甚至有的还说那男的临走时还亲了一口。真不害羞,嘻嘻……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七儿的父母的耳朵里,他们当然不相信,因为七儿早就给他们讲过了那天的事情的经过,而且他们相信自己心高气傲的女儿决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然而,在情窦初开的七儿这边,她自己虽然表面上不理会伙伴们的风言风语,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起了涟漪。她的心动了。他为这个小伙子的善良、腼腆和山里人少有的书卷气而激动。七儿是个有心人。别看她平时行起事来大大咧咧,但她却胆大心细,心如游丝。她暗地里了解了赵天意家里的情况。得知赵天意是家里的独苗,正在复读考大学。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人也老实,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也很让人放心。自心里装了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之后,七儿往日的风火劲似乎少了些,没事就一个人呆到自己的屋里想她的心事。

当然,这些赵天意是全然不知的。

在赵天意的心中,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考上大学,走出这闭塞的大山。大学毕业后,能走进工厂或做政府职员,有体有面的工作,像城里人一样,过着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有规律的生活。然而,这些梦想随着这最后一次高考的失利,再次成了幻想。为了供养儿子上大学,家里人节衣缩食,经济拮据。可老天偏偏不睁眼,让赵天意的梦想一次次地熄灭。赵天意愤懑,沮丧,痛苦,忧伤。

赵天意连续在家闷了一个星期,不思茶饭,郁郁寡欢,整天唉声叹气。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天下午,母亲对躺在床上的儿子说:“天意,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不要太伤心了。咱考不上大学,咱就做个本分的农民,娶妻生子,过个安稳的日子不也挺好吗。出去走走,散散心,千万别憋出病来呀。”母亲边说边用围裙擦拭眼角的泪花。在一旁的父亲一直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他把自己的愁苦吐在了浓浓的烟雾中。知子莫如父啊。

赵天意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他的心更加难受了。他也感受到了夹杂在父亲吐出的烟雾里那种愁绪和不安。是啊,这几年,为了支撑这个家,为了供养他上学,父母吃了多少苦啊,他们都想望子成龙,可偏偏自己不争气。唉,都是命呀……

赵天意独自走在山里。山风吹拂着他瘦弱,苍白的面孔,也吹乱了他的头发。满目的青山遮挡不住他此刻的一腔愁绪。连续三次高考失利,他心灰意冷,难道自己真的要与这贫瘠的大山为伍,在这里娶妻生子,到老被这大山的一?黄土掩埋?!是的,这就是命运给他做的安排,他已无法回避,他也无力回避,他也无处回避,他只能去默默地承受。人生这部大戏他才刚刚开始,刚刚拉开序幕,剧本老天爷早已编排好了,只等自己去一幕幕地往下演,是悲剧是喜剧,结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演到哪儿算哪儿。

他来到一棵翠柏前坐下。他习惯地用手指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独坐树下,想着自己的心思。

“原来你在这儿呀。”赵天意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他转过头顺着声音瞧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连衣裙的姑娘向他走来。这不是那天自己送她会家的那位姑娘吗?这些天的愁情乱绪使他早已忘记了这件事儿。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赵天意站起身问七儿。

“咋了,我怎么不能来这儿呢,这山是你家的?我就不能来吗。”“咯咯咯咯”又是一阵笑。笑声很甜。

“看你说的,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能掐会算。”

“你是算命先生呀?”

“我不会算别人,就会算你。”

“我有什么好算的,一个高考场上的残兵败将。你是来取笑我的吧。”

“看你说的,我可没那个意思。实话告诉你吧,我去你家了。”

“去我家?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里?”

“嗨,都是边坊邻村,我鼻子底下有嘴,不会问吗?”

七儿站了一会,就在赵天意对面找了一块大的鹅卵石,吹了吹上面的浮土,坐下。赵天意也重新坐下。

“你的脚好了吗?”

“脚还没好利索,又增添了心病。”七儿脸红了,低下头喃喃地说。

“你有了心脏病?严重吗?”

“真是个书呆子。不是心脏病,是心思病。”

赵天意摸了摸头发,感到茫然不解其意。七儿低下头,两腮绯红。

“你的情况我去你家时你妈都给我说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心里很苦闷,可你要看开点啊,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情啊!”

“没事,我不会因此自杀的。大不了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啥了不起的。”

“不过,我还是想劝你再考一次。”

“我都考了三年了。你想让我八年抗战吗?不考了,这三年已经将我弄得身心疲惫了。我已经对我的人生失去信心了。天意,天意。就像我的名字一样。真想不到当初父母怎么会给我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不管怎么样,你可以再试一次。不然的话你会前功尽弃的。”

“不了,我已经想好了,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呆在家里,过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田园式的生活在我国古代有多少雅士向往。”

“可这大山里的日子实在太清苦了,不像那些落魄文人想象得那么浪漫。像你这样的文弱书生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也得受啊。慢慢地熬呗。”

听到赵天意说出这样的话,七儿的心里既兴奋,又有些不安。兴奋的是不管怎么样,如果天意不考大学了,自己就会天天地能见到他;不安的是,天意如果真的在大山里生活,他的瘦弱的身体能吃得消吗,他可是闯入自己生活中的亲爱的人啊。他怎么能让自己亲爱的人受这份罪呢?不过,好在自己年轻体壮,不怕的,农村的活儿自己早已干习惯了,家里地里完全可以一个人挑起来的。想到这儿,七儿心口砰砰直跳。

“……天意哥,我……,我,来找你是想给你说……”

“有啥事直说吧,只要我能帮上,肯定帮你。别吞吞吐吐的了。”

在赵天意的追问下,七儿把从那天他送她回家之后这段时间里,朋友们的猜测,玩笑,邻居们的闲言碎语等一股脑地给赵天意说了,并向赵天意表达了自己对他的相思和爱慕之情。

望着眼前有些羞涩的姑娘,赵天意有些懵了。他没有想到一次偶然的邂逅,竟然让姑娘爱上了自己。或许是高考给自己留下的阴霾让他早已忘记了送姑娘回家的事情。可今天姑娘追到这里大胆地向自己表白了一切,这真是太难为她了。她的纯真、诚挚以及她的柔情在此刻深深地吸引着他。以前繁重的学业,使他无心接触异性,对异性没有太在意。然而今天,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一个俊美善良的异性,他真的有些惊慌失措了。这突如其来的爱,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然而,他心底那种被强烈压抑和抑制的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此刻在他的心中一点一点被唤醒,然后,慢慢地裂变、升腾,最后凝聚成熊熊的火苗,猛烈地燃烧,使他欲罢不能。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走向前,深深地把七儿搂在怀里。他感到眼前的树木在旋转,青山在旋转,就连脚下的大地也在旋转。

就这样,青山见证了他们的初吻……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红衣少女,如今变成了满头华发的老太婆了。妻子为自己生养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孩子真为自己争了气。在村里也为自己挣足了面子。大儿子中专毕业后,在县城当了教师,今年又考上了公务员,成了政府职员,月工资1000多元;二儿子在成都上大学,毕业后去深圳一家IT企业上班,月工资近1万元。这些都让赵天意和妻子高兴得睡不着觉。毕竟当初赵天意年轻时的理想和生活在他们的下一代中梦想成真了。

然而,现在他一想到为筹办儿子们的婚事,特别是二儿子工作后,自己单独在深圳打拼,老两口东拼西凑把结婚的钱给儿子了,子在深圳买不起房子,是人家女方父母为孩子出的首付款,每月还要按揭还贷。孩子身上的压力该多大啊!而如今自己也是一身债务。

想到这里,赵天意想把妻子弄醒。他摇了摇妻子的肩膀叫道:“七儿,七儿……”七儿翻了个身,说:“什么事啊,深更半夜你不睡觉也不让人家睡啊。有事等天明再说吧,赶快睡吧,干一天活了,你不累啊。”

“我还是想出外打工。”

听到这里,七儿连忙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你疯了。你今年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又没有一技之长,怎么出去。”

“村里的明亮前天从西安回来了,他说他在西安一家建筑工地打散工,每天能挣一百多块钱。我跟他说我想去,他也愿意带我去。他还说后天就走。”

“你不要命了。谁不知道建筑工地的活儿那是又脏又累,又苦又重。”

“咱山里人害怕吃苦受累吗?习惯了就好了。”

“问题是你年龄大了,不能再出苦力了。”

“可咱们借的一屁股债,不干怎么能还上啊。”

“两个儿子不是答应过你,家里的债务不让你操心,由他们还吗。”

“现在的问题是孩子们各自刚成家立业,都过得不容易。你看他们好不容易都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了,趁咱们现在还能动弹,能帮助些就帮助些。咱千万不能成为孩子的累赘啊。”

“你呀,你呀。你恨不能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交给孩子。”

“是啊,谁让他们都是咱的连心肉呢。况且两个孩子都这么争气,有出息,实现了我当年的愿望,我打心眼里高兴啊。日子苦点,累点,但心里是甜的。咱有多没少地挣点,也能减轻孩子们的负担。你看咱的房子也该翻新了。等今年春节两个孩子都回来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妻子知道丈夫的脾气,那是头犟驴,他决定的事情十条绳子也拉不回来。

就这样,赵天意带着妻子的牵挂跟着同村的明亮来到了远离家乡的西安一家建筑工地上上班。

工地上的工作量比赵天意想象得还要重,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苦。

在工地上,赵天意比谁都勤快,都卖力。建筑工实行的是小时工资制。每个人都知道多劳多得。上工时间与每月工资挂钩,每日标准上工时间为10个小时,超出10个小时为加班。加班时间与标准上工时间的酬劳是一样的。赵天意刚到工地时的前半年,每小时酬劳为7.2元,后来,工地老板见他人老实,干活勤快,干起活来也不惜力气,就又给他涨了工资。每小时酬劳涨了八毛钱。即由原来的每小时7.2元涨到每小时8元。但每月工资需留置百分之三十,等到年终统一发放。此目的就是防止工人中途脱岗。

赵天意是个有心人。每天除了工头记录他的工作时间之外,他还另外买个小本子,坚持记录自己每天的工作时间,这样他就能知道自己每天所挣的钱。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要看看自己的工作时间。

转眼到了11月份,这时候的西安的天气雨水多,工地停工属正常现象。休息毫无疑问是没有工资的。有天,因为降雨,工地的活不多,但赵天意一盘算,今天自己的出工时间还不足10个小时,他就央求工头再给他安排几个小时的活干,不管干啥都行。工头说:“老赵,你休息吧,现在咱工地上大部分人都出去玩了,你从今年2月份来这儿干活,还没休息过一天呢。出去玩吧,钱是挣不完的。”没等赵天意接话,工头又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老赵,你离家已经八九个月了,我就不信你就不想女人。看咱们工地上的人,有的人比你活得潇洒多了,一停工就去对面的美容店找乐子。有些甚至平常还请假去。老赵,你也去享受一次嘛,20元一次,不贵。”赵天意被工头说得脸都红了。笑笑说:“嗨,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能和人家年轻人比呢。老了,不行了。再说20元,我得辛辛苦苦干一个多小时。又出力又掏钱的事我不干。我老赵不是那信球,不干那傻球事。工头,你还是安排我干活吧,不干活,我心里也难受。”

“你没看见现在正下着雨哩。工地上的活不多,现在只有几个技术工人在干,你插不上手。你们打散工的都休息了,你休息吧。等天晴了再干吧。”

“工头,我就算是求你了。我只干两个小时的活儿。我去给那些技术人员拿拿工具,递个扳手钳子什么的,都行。”

工头也知道赵天意的家境和心情。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就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给工地上的一帮技术人员当帮手。

这样,赵天意就回宿舍穿上雨衣,冒雨去干活了。

雨和着风吹打在脸上,冰凉而疼痛。然而赵天意哪里在乎这些。只要有活儿干,天冷天热都一样。

赵天意在雨中被技术人员呼来唤去,干这干那。干了将近3个小时的活。在最后收工时,技术人员让他去清理现场的垃圾。他答应着去找推车。谁知道刚一转身,脚底下踩了一根圆钢管,只听“咕咚”,“哎哟”一声他就倒下了。赵天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好半天赵天意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捂着半个脸,向四周望去,发现工地上已空无一人。他感到自己的脸上生疼。他强忍着疼痛,坚持把现场的垃圾清理完。随后,便向工头交差,报告活已经干完了。工头见老赵的脸黑青且肿胀,问怎么回事。赵天意苦笑了笑,说:“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工头说:“你看,我说不让你干吧,你非要干。何苦呢?为了这区区三个小时,二十四元钱,你把脸摔伤了。再到医疗室弄点药,也得花钱,真是得不偿失呀。”赵天意捂着脸说:“不碍事,农村人身体结实着呢。受了点皮毛伤有啥。”说着,便向工人宿舍走去。工头望了望老赵的背影,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赵天意来到宿舍,倒了些热水,照着镜子敷受伤的脸。这时,他的脸仍然黑青肿胀。热毛巾每敷一下,疼痛便使他的嘴向一边歪一下。敷完脸后,他习惯地打开小木箱,从小木箱的底部拿出本和笔,看了一下表,正好干了三个小时。每小时八元,三八二十四。他心里默默计算着。这样加上之前干的八个小时,今天总计干了十一个小时。能挣八十八块钱。心里一高兴,就忘了疼痛。因为宿舍的其他工人都出去玩了,唯独他今天干了满勤。他感到兴奋不已。

赵天意就是这样,每天不停地干啊,干啊,也每天不停地记录着自己出工的时间和应得的工资。

现在,工友们还没回来,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就翻着自己的工时记录本。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每天出工的时间。从2月22日来到西安这家工地,一直到今天11月6日,共258天里。这258里,赵天意没有休息过一天假。共上工3126小时。日均工资约为12.1个小时。他清晰地记录着截止今天11月6日,他的这个月的上工时间为:11月1日:13个小时;11月2日:10个小时;11月3日:13个小时;11月4日13个小时;11月5日15个小时;11月6日11个小时。赵天意看着看着,心里感到特别踏实。因为在工地上所有打工的工人当中,他的工资是最高的,他每月都能拿2000多块钱。

然而,赵天意虽然拼命地干着,但他的生活却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了。他每天都过着窘迫的生活。为省钱,赵天意平时的生活过得很紧吧。工地男人的生活十分单调,就是干活、抽烟、喝酒、吃饭、睡觉。工友们五元钱的烟已算是高档的了。即使抽这五元钱的烟还要等到“瘾”上来了,实在熬不住了才抽一根。打牌是很少有的娱乐方式。但对赵天意来讲,抽烟打牌和他无缘。吃饭是他唯一的开销。为了省钱,赵天意的早饭和晚饭都是煮面条,有时感到味道太淡了,就滴点酱油,想奢侈一下时,他就买些肥肉,炼成油,在吃饭时,用筷子挖些和面一起吃,也算是见了荤腥了。他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的伙食费给控制在每天十元以内的标准上。工地上有食堂,但吃饭是要交伙食费的。中午这一顿饭,因干活时间紧,没法自己做饭,只能在工地上的火上吃。中午吃一顿,要缴纳五元钱的的伙食费。剩下的五元钱就必须靠自己早晚两顿饭的节省,才能将自己每日吃饭标准控制在十元之内。如果超出十元钱,他每月往家里寄的2000元钱就不够了。

当然,不光是赵天意这样精打细算,其他工友也会精打细算。只不过没有像赵天意这么拼命和苛刻自己罢了。工友们知道,前两年,每天七块钱的工价,还能有荤有素,还能喝上啤酒;现在,肉都少见了。以前一个鸡腿一块五毛钱,现在涨到三块五一个。按现在的工价每小时八元钱,辛辛苦苦像牛马一样干一个小时,还买不了三个鸡腿。工友们实在太难了。

赵天意就是这样辛苦而艰难地工作着,在生活的道路上挣扎着,为自己,为孩子,为老婆,为父母,积攒着他用透支生命换来的钱。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没有各类保险。因为他是打散工的,无法享受各类社会保障。当然,享受不到的不光是他一个人,他的背后是一群人,或者说是一个阶层的人。

他心头唯一的自豪就是他的两个孩子,这是他在繁重的生活中唯一能让他兴奋的焦点。两个儿子给他增添了顽强活下去的勇气和希冀,能让他忘记苦难、悲伤和忧烦,是他生命的支撑。每当闲聊时,他都会将自己的两个有出息的儿子的故事讲给工友们听,工友们听后无不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然而,赵天意心中也有愧疚,就是他愧疚他的妻子七儿。自七儿跟他结婚后,他的大儿子出生不久,赵天意的母亲便瘫痪了。当他的第二个儿子长到三岁,妻子又患上了贫血症,长期靠吃药维持。每月光医药费花销就得几百元。家庭一连串的变故,繁重的生活负担,压得他和妻子都喘不过气来了。妻子每日拖着病体和他一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尽管日子紧吧拮据,生来要强的赵天意却坚持让两个孩子上学读书考大学。他心中有个强烈的愿望,就是让两个孩子超越自己,实现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七儿虽无多少文化,但他深深理解丈夫的心情,对丈夫的决定给予了最大的支持。家里的五亩水稻让她持弄得年年丰收。赵天意在那最艰苦的岁月里,四处外出打工挣钱。为此,他曾到山里给人家背过鹅卵石,给人干零活,运山货等等。几年下来,没挣多少钱,父母妻子看病孩子上学结婚还让家里债台高筑。

赵天意跟同村的明亮到西安打工,一干就是五年。是这五年的努力,才逐渐还上了家中的各种欠款。可没想到去年家里的一场洪灾冲坏了赵天意家中的两栋房子。当地政府出资进行灾后重建,帮助村民修建房屋,但村民需缴纳少量的资金。若不缴纳,就当做放弃修房。这让赵天意心中增加了些许愁苦。刚刚还完欠款,家里又出现这种事情。不由得也心生烦恼。当妻子打来电话催要一万元的政府修房保证金时,他在电话里竟给妻子发了火:钱钱钱,你就知道要钱,钱还没有发下来,哪里来的钱!你叫我去抢银行呀?!嚷得妻子在电话的那头只抽泣。

但嚷归嚷,听到妻子在电话里哭泣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忙说:“别哭,别哭,我会尽快想办法把钱给你寄回家的。”

事后他十分后悔自己在电话中对妻子发脾气。这二十多年来,妻子在家也不容易啊!除了照顾身瘫在床的婆婆,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地里家里两副重担都搁在了妻子瘦弱的肩膀上。刚刚50岁的人,看上去像60岁的老太。他每月往家里寄去的2000元钱,除了还账,妻子节衣缩食,勉强够花。妻子的日子够难了,心也够苦了。他又有什么理由对妻子发火呢?唉,赵天意你可真该打呀!

随后,赵天意和工头说明了此事,提前支付了百分之三十的置留金,又向同村的明亮借了3000元,总算凑齐了一万元寄到家里了。

现在,赵天意仍在继续着他的工作,因为如秋天树叶般稠密的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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