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穴・寒衣
则待要百年同墓穴,那里肯千里送寒衣。
------楔子
一·高楼明月
秋之江渚,皓月当空。
玉影斜倚,箫声阵阵,凄凉婉转。只那一轮与圆月,也不免为之动情。
忽地,一袭白影自半空而至,衣袂飘飞,神秘动人。月色下的轮廓,精致而模糊。
箫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好久不见,公子可好?”白衣女子开口道。缓缓走近斜倚在大树下的男子,步履轻盈,好像根本就没踏在草地上一样,其实真的就没踏在草地上。然而所经之处,皆月色荡漾如水。
男子抬眼望向白衣女子,眼神清冽倒映出圆月的身影,淡出口道:"难道你我可曾相见?”
衣女子嫣然一笑,向后一倾身子悬在半空,刚好挡住了男子视线中的月亮,说道:“公子可否记得,上个月十五月圆之夜,公子在此练剑----你不是说,要在这儿建一座高楼,以邀明月共饮吗?
男子微微一怔,上个月十五......自己是在这儿练剑,也说过要建高楼之事,只是......当时除自己外,并无他人呀!一般人经过,自己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男子看向半空而立的女子,飘渺虚幻。此情此景,宛若仙子下凡,难道,她并非同类?
白衣女子似乎看出了司马风的迷惑,轻言道:“公子不必多虑,小女子只不过是一缕月光罢了,只得在十五月圆之夜现身---今晚见公子独自在此吹箫,着实被那凄美的箫声所吸引,不知公子为何事伤感?”
司马风半信半疑,朗朗一笑,说道:“伤心事,何必提,说出来也更伤心罢了。”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转开话题:“那公子打算何时建高楼呀?”
司马风一时有些语塞,顿了顿说道:“区区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
白衣女子有些失望,消融在月色中,只是淡淡的。
白衣女子渐渐远去,仍旧面向司马风,仿佛被偌大的圆月吸了去,终于化成一束月光,消隐在深蓝的夜空里......
第二日,司马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支巨大的建筑队,让其按照自己连夜设计出来的图样修建一座“明月楼”.不足二十日,“明月楼”已建成,楼高十丈,面向圆月升起来的江畔,巍峨雄壮,气势不凡。再择十日,装饰完毕。通体蓝绿色,只最高层摆一桌案几,一碟酒具。
月华如练,又逢月半。
明月楼被月光笼罩着,显出一派安谧宁静。
司马风临窗而坐,刚斟好两杯绿酒,抬眼望向窗外,熟悉的白影嫣嫣而至。
司马风豁然一笑,说道:“姑娘请坐,在下等候多时。”
白衣女子莞尔一笑,笑容神秘动人。
司马风举起琉璃盏,看向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亦举杯,与司马风相敬,一饮而尽。
白衣女子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酒!”
司马风一笑,并未多语,两人相对而坐,继续饮酒,饮那饮不完的绿酒......
此后每逢月半,均有一对玉人隐于明月楼内饮酒,此楼远离俗世,背靠高山,仿佛仙境去处。偶有游子经于此,钦羡于楼之壮美,却无一人可登楼,缘何?只因此楼只为明月而建矣!后为世人难解之谜......
淡淡的爱...
二·天涯过客
寒冬,既望,暗夜,大风。
司马风站在明月楼下,抬眼望着明月楼已有多时。没有月光的笼罩,整座楼只显出模糊的轮廓,尽展神秘,却凄凉冷清。
司马风决然转身,寒风霎时吹乱他的发,衣袂飘飞,“哗啦哗啦”随风作响,暗夜里成为这里唯一的声响,毅然而独立。
他迈开步子迎风而行,沉稳而有力,面色冷峻,心情却繁飞。
他要在今晚离去,只有这样,才有希望在下个月半赶回来。此次前去风雨山庄,怕是凶多吉少。司马风拿下腰间的冰凌雪剑,缓缓拔出,寒光一闪,瞬间照亮他的双眸,突然“喀嚓”一声响,剑已入鞘,司马风两番翻身,消失在暗夜里......
......
又是月圆夜,高楼逐处明。
月心倚在窗边,斟了一杯酒,微叹一声,一饮而尽。表情平静,无喜无悲。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夹杂着雨雪打在月心面上。月心一惊,抬眼望月,圆月已被乌云遮住了半边身子。月心突然低下头,转瞬即消失,只流下一滴眼泪,落在地上,便化成一小团月光,泛着柔弱的光,仿佛不经意就能被一阵风吹散了似的。
一个身影出现在明月楼下,冒着风雪,却并没有要进楼躲避的意思。他抬眼望着高楼顶层,没有灯火,漆黑一片。他突然很是憎恨这种恶劣的天气,偏偏没有月光。
司马风转身,准备先回客栈,心却乱的很,仿佛有什么事牵挂着,久久不能安心。
司马风终于停下脚步,风小了些,他迅速转身,急返明月楼。桌上有绿酒,阵阵飘幽香。窗前沿上琉璃盏依在,窗下......司马风缓缓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托起那一小团月光,微微的寒意,透过他的掌心直穿入骨,却有暖暖的惬意,使他的心平和下来。司马风突地一笑,嘴角勾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寒夜,只那一小团月光得以消受。
司马风坐下来,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展开手心,那柔柔的月光跳动着,一阵风突然吹进来,司马风赶紧握紧手,生怕被吹散了那一抹柔。一挥衣袖,刚刚有风出进来的那扇窗子“砰”一声关上。
司马风不停地饮酒,饮那饮不完的绿酒,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饮了多少酒......
司马风醉了,趴在桌上,头枕着一只臂,望着那一抹月光发呆。他突然觉得有一股清凉正在逼近自己的身体,他没有起身,因为他觉得来者并无敌意。
一袭白影映入司马风的眼角,他猛地起身,刚刚眼中激动的光色瞬间又被浇灭,不是她......他喝得再醉也不可能认错那一张清秀脱俗的脸......
来者也着一身白纱,看年龄与月心相仿,但两者气质截然不同。月心有的是轻灵胜动,而面前这个女子却更显深沉冷漠。
白衣女子看着司马风,有一丝犹豫,却还是开口,道:“把东西还我。”
司马风一愣:“还你什么?”眼睛却不看她,仍旧在手心的月光上留恋。
白衣女子冷冷地说道:“你手里握着的月光,那本是我灵界之物,凡人不可拥之。”
司马风把手握紧,冷笑一声,说道:“月心呢?”声音变得柔和了些,这只在他提到她的时候。
白衣女子顿了顿,依旧冷冷地说道:“高楼无月,明月无心,何来月心?”
表情有一丝细微的变化,但很快便恢复了冷漠。
不料,这一细微的变化,恰恰被司马风捕捉在眼,说道:“你就是月心,为何如此对我?”
白衣女子竭力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变化,坚定地说道:“不是!”
“不!你就是!我若认不出你,那我就不配站在这儿和你说话!”
白衣女子依然固执地说道:“我没工夫在这儿和你狡辩,把东西还我,我要走了。”
司马风逼近几步,白衣女子后退几步,司马风突然停步,伸出手臂展开手心。
白衣女子用手轻轻一掠,月光已被收回,转身欲走,听得司马风呼一声“月心”,略一停步,头也未回,道:“我不是!”然后转身化成一缕月光,消失在黑夜中......
司马风有些发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良久未曾挪动一步......他不明白,月心何时变得如此冷漠无情,自己历经波折赶回来,抛下一切,为的是什么?!
难道真是:明月无心?
淡淡的爱...
三·墓穴同归
那个没有月亮的月半,司马风在明月楼内独自饮酒到天亮。
是谁说的借酒可以消愁!举杯浇愁,明明更愁!独饮者为谁而愁?且又为谁而泣?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司马风跃身下楼,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留下不深不浅的两个脚印。天地一片浑白,静谧安详。司马风此刻心平气和,兀自言道;“呵!难道你我的这份感情,正如这雪地里的两片脚印,未曾结冰,何曾深刻?”
司马风突然作了一个他好久都在犹豫的决定。
......
风雨山庄。
“你究竟还是来了,哈哈哈--算我没看错你。”一青衣老者微眯者眼,背手而立看着司马风。
“我答应你的条件,《风雨秘籍》在何处?”司马风面色冷酷。
“看来你还是为了得到《风雨秘籍》才答应我的吧?”
司马风未开口。
青衣老者又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了,反正你也有这个能力。说到底,是你占了个大便宜,让你担任风雨山庄庄主,还拿得《风雨秘籍》,怎么还表现的如此不情愿?真是搞不懂你这个怪人。不过,那上面的武功近百年来无人能解,无人能习,即便习了它也没什么用处。”
司马风道:“我不觉的是什么便宜,风雨山庄乃江湖第一大庄,我不在乎庄主这个位置,怕是有人日思夜想的想夺了去。你怕是受够了这几十年的心惊胆颤,才会让我替你的位置。”
青衣老者开怀一笑,道:“你就当了我当年的心愿吧!风雨山庄必得天下绝顶高手才能担任,一月前你赴约与我交战,我就知你必是守信正义之士,而后又将我打败,你就必定要成为风雨山庄的庄主!”
......
又是月圆,却非故地。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不是在明月楼内赏月。
司马风倚在风雨亭内的柱子上,任凭如水的月光一泻而下,将他浸透。这里大概是山庄最高的地方吧?
他突然打坐在地,趁着月光的精华,练起《风雨秘籍》最后一层,说不定今晚便可大功告成!
司马风只觉气血畅通,精力旺盛,身子急速旋转,旋转,似乎要飞了出去......片刻,司马风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已不是风雨山庄。他没有惊慌,这本就在他的意料这中。司马风慢慢向前走去,速度不快,两旁的白色建筑却飞一般向后退,“难道这就是秘籍上的灵界?”司马风步步小心,准备着迎接随时都可能出现的伤害。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游玩,他要尽快找到秘籍上所说的“绝情门”,因为他觉得,那里有什么在等他......
司马风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意念,便向又急忙转身,消失在高大的白色建筑内。
真是绝情门!司马风不明白,为何会又突然出现的意念引他来这里。不过,这倒使他省了不少功夫。
与其说是“绝情门”不如说是“绝情塔”。整座塔外形秀丽,通体晶白,直上云霄,不知高度。
司马风想推门进去,却不知何从下手,哪里又什么门!绕塔行三周,才发现有一剑廊,司马风拿下腰间的冰凌雪剑,并不抱有什么希望可以打开门,他把剑按着那个轮廓放进去,才发现剑身的颜色是如何神似于塔身的颜色!近了,观察片刻,何止颜色相同,质地竟也一致!
司马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进塔内,顾不得多想。却看到一幕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情景,使他一次次地从睡梦中惊醒,现在,竟然真的出现在了面前,到底是梦呢?还是真实?
司马风面前有一张玉制的似乎冰床,他缓缓走过去,扶起月心,月心微微睁开眼,柔柔地一笑,轻声说道:“你来了--”
“你--为何会变的这般模样?你到底怎么了?”司马风抱起月心,心疼的问道。
“我--我的元气已快消耗完了,你不知道,每一次下凡沾染尘气,都会使我元气大伤,那个月半别怪我无情,实际上使为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私念。我若不那样对你,你有如何能答应做风雨山庄庄主,学会《风雨秘籍》?”月心说话有些困难,整个显得脆弱不堪。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把那滴泪注入我的冰凌雪剑,才使我得以打败风雨庄主,才使我可以凭剑进入这绝情门。以前你无意中说《风雨秘籍》中有进入灵界的方法---”
“我是故意那么说的,你不怪我吗?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我这么自私,为了能见你却不顾你的安慰--我--你可知,这灵界,来了,是回不去的!”
“我不怪你,你别再说了,纵然不能回去,我也要然你好起来!”
司马风表情坚定,从怀中取出一件闪闪发光的纱衣,说道:“月心,把它穿上,这是集日月精华织成的寒衣,《风雨秘籍》里说可以治好你的病。既然我按秘籍上的方法进入了灵界,那么这寒衣也一定能治好你!”
月心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样的话,我们就永世不得相见了......”
司马风低下头来,心却痛的厉害......低喃道:“只要你能好起来--”
“不!不可以!与其不得相见,不如死在一起!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穿上寒衣,却忘记了你!对你来说,是三年的月半,对我来说,却是三世的爱恋!"
司马风有些不解,看向月心等他解释.
月心说道;“天上月圆,人间月半。人间每月逢圆,灵界每世逢半。与你三年,实则三百年!我的灵气已耗尽,这张冰床,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其实这是我为自己修好的墓穴,我--”月心手拖住司马风的脸,滴滴晶莹的眼泪滑落,化成月光滴穿了冰床。“你我并非同类,有缘相逢,却天意难违,既不能是厮守,那就长留......没有谁可以把我们分开......”
两人就那样紧紧相依在一起,仿佛一个整体,绝世而独立。
冰床在往下陷,司马风把月心抱得更紧了......终于,消失在冰床底处。
在这个月亮异常圆亮的月半,凡间的明月楼轰然倒塌,灵界的绝情塔被化成冰凌的寒衣牢牢的禁锢。仿佛一个古老的传说,不曾出现在谁的记忆里......
......
百年之后,百花峰下,一双玉人相依而立。衣饰的颜色溶在一起,秋意中宛如清泉一泓.男子开口道:“婉儿,今日是十五,你的生日,我带你去月亮上如何?”
女子并未开口,冲男子甜甜一笑,紧紧依偎在男子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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