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行记(一)去海南
海南行记(一)
去海南
从贵阳起飞,仅仅八十分钟,飞机就出贵州,跨两广,越海峡,平平稳稳地着陆到了海口市美兰机场。想想从唐都长安或者洛阳、从宋都东京(开封)出发,不知道要历经多少时日,一路越陌度阡,涉水跋山备受颠簸也许最终也未必可以安全而至的那些谪官囚徒,真让人觉得,生活于现代社会,不管怎么样,总是件幸福的事了。
走出美兰机场,小等一阵后,乘上来接我们的巴士,坐定才突然想起,因为天气原因,尽管我在飞机上有意和同事交换了座位得以靠窗而坐,可是,一路飞来,除看到了机身下翻腾的云海和平视极目处白云与蓝天一线平直相连的壮丽之外,几十分钟,千里路途,竟未得鸟瞰一座山脉,未得俯察一条河流,未免叫人暗自遗憾。
有人说文明程度越高,越是没有诗意。这话恐怕真是不假。偶尔我也只能够恨自己总是这样不逢时候:我得以过娄山关的时候,遵崇高速已经修通了,汽车不用两分钟就穿越了娄山关隧道,哪会有什么“迈步”什么“越”的感觉呢?我得以去三峡的时候,三峡水库已经蓄水了,一片平湖,哪会有什么“沿溯阻绝”什么“乘奔御风”的感觉呢?今天,又是这样了,逶迤的五岭是如何腾起细浪的呢?阻隔开这岛与大陆的那一线海峡是如何跳荡着蔚蓝的呢?我都不知道,都没有见着,却就这么悄悄然般就来了,就把自己置身于身后那片大陆之外了。
来了就来了吧,即使没有诗意,但是我们总是到了海南岛上了。关于这个岛,应该还是有一些印象的:五指山,万泉河,红色娘子军,这些是很小时候就知道了的。人大一些以后,还知道了冯白驹,还有琼崖纵队。当然,还有最著名的名列共和国十大将之一的张云逸将军,我清楚记得他是海南文昌人。
我所知道的最“老”的海南人,应该是海瑞了吧。当然,“海瑞罢官”的故事,我是真的不清楚的,但是“海瑞罢官”这个短语,今天的中国人,知道的,应该不在少数吧。对于海瑞是如何做官如何罢官,我觉得历代以来做官也罢官的人本来就不少,所以倒不是对它太有心怀。但是,想到一个生活于遥远的明朝的人,竟然在死去数百年后,还总是因为他而点燃了一场在中国大地上既是那么广泛,又是那么深刻,那么叫一个民族疼痛难当的十余年的运动。这个运动对中国历史的影响,当然比海瑞对中国历史的影响远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虽然,我们也许可以肯定的说,如果说“文化大革命”是历史的必然的话,那么,即使没有吴晗,没有海瑞,它照样会被另外的人另外的事来引发。不过,海瑞罢官的故事和海瑞这个人能够被更多的中国人记忆着,总还是因为那场“文化大革命”吧。
如果说海瑞这个古人,会让我们想起那些敢于为民请命无惧无畏的清官而生敬爱,但也会让我们想起1966到1976的中国而生寒生痛的话。那么,和海南有关的另外一个古人,他比海瑞还要古老,他几乎把生命中最后那把苍凉洒到了海南这个岛屿上,却又为这个岛屿,为中国人留下了一份文化、精神上的温暖。这个人当然就是苏轼。
记不得苏轼是哪一年到海南的,不过我清楚记得他是六十一岁出了才被从惠州再贬谪到儋州的。他在海南应该生活了四个年头三个整年,后来蒙诏回归,仅走到江苏常州就在六十六岁上去世了。也许,我们可以说,因为苏轼来儋州,来海南,才让海南“地以人传”,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里留下了第一个清晰的印象。虽然可以通过查资料知道汉有伏波将军马援,唐也有比较有名气的人物来过海南,可是,让中国人更明确的知道了在祖国大陆的最南端,在一片狭窄的海峡以南,还有一个岛屿,还有一片土地的人,应该还是苏轼吧。这就是人的魅力,文化的魅力。
想到人的魅力,文化的魅力,我总是会想到一件既让自己可以感觉到人的温暖,却也感觉到遗憾的事:柳宗元舍身帮助让刘禹锡避免了被远贬播州。我为刘、柳命运叹息,却也真的不时会想,要是他们其中有一位那时候真去了播州,于今天的我和我的家乡,那应该是一场多么美丽的事呢?播州者,遵义古名啊。遵义没有得到历史的惠顾,海南却在北宋朝时迎来了著名的苏东坡。每当提起海南,于我,总是会想起苏轼那首著名的《自题金山寺画像》: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
黄州惠州儋州。
更为奇怪的是,只要想到苏轼的儋州,就会觉得,海南并未有什么海峡阻隔,甚至,天涯海角也并不遥远,而是一直就在心灵里,在心灵那处永远不寂寞永远充满了慰藉的角隅。
看来,对海南的记忆搜寻,竟是如此的不错。所以,到了酒店,就安心的住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