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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临风

2013-10-25 17:42 作者:游牧的云 阅读量:310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乡居的日子,对于草本植物野菊的鄙视,是缘与人们对“无作用”一类的物像的既定思维。我们太在意物像的“作用性”。甄别物像的作用与意义与否,不能成为货币的置换中介,“无作用”的薄弱性质就显露了出来。

野菊就是这样一种草本,“被鄙视”成为野菊的生存状态。红色收割机的引擎轰鸣着冒着蓝色烟雾。麻雀和黑脸八哥扑打着翅膀,从红色收割机上方飞过,鸟们眼神对收割机这个讨厌的怪物显示了莫名的岔怒和惊慌。此前,田间的金黄稻穗相互叩击,像名词悠悠地叩击名词,随后,名词叩击声又弥散开来,从稻穗坚韧内核里渗出的萤白气息环绕着麻中带青的谷壳,谷壳包裹着萤白米粒在深秋的细雨和微凉的风中,被名词叩击成金黄稻穗的形容词。稻穗的金黄将农人的眼瞳也映成一种空蒙深邃的金黄色彩,农人眼里只有稻穗的金黄是纯粹的色块,并具有金子碰击金子般的音质。对于农人来说,这不是一种乌有的幻觉,是实实在在可感可触的丰收物象和景致。与稻穗同时显出一抹金黄色彩的还有与稻穗隔坎相望且独处僻静一偶的野菊。这是被忽略或被排除的金黄,它目睹金黄稻穗被红色收割机之后,半截稻茬歪歪扭扭地遗落在田间,呈现的是一种杀戮的气息。野菊黯然伤神低下了头。

散漫生长于孤荒沟坎或云遮雾涌的峡谷峰峦,野菊没有播种史和栽植史。惊蛰季节一声惊天的炸雷,那枚叫野菊的种子,在乍暖还寒的冰寒初春,在最贫瘠的地带孕育颤抖的芽尖尖,比一瓣雪更凉更薄的芽尖尖,小小的触角吮吸一丝一缕的泥土湿气,直到羸弱白嫩根须颤抖抖地抓住强大的土地和野菊自己的生存意志。惊蛰时节,青绿麦苗和正在孕育金黄花蕾蕾的油菜,奋勇抖开云一样宽阔的初春遐想。柔和的风轻轻拂摸麦苗鸟舌一样跳跃的叶片,油菜由叶子组成的青绿丛林,春风会选择某一片硕大叶子,作为旅途中的临时歇息眠床。野菊在这个时段,它的根须充满对泥土的敬畏,那像蛛丝般细软的根须,并不能确定被抓住的泥土是否会容忍纤细、卑微,不属于培育和呵护的野菊嫩芽,从而遭到泥土的抛弃。

皖西南广袤乡野,田亩像巨型画框,清风白云,飞鸟鸣虫,在画框边缘衬托着在四季田亩的舞台轮番登场的旱地油菜、小麦以及水稻们,它们是农业取向的价值中枢和核心,无论是懒散地聚在乡村屋檐下闲聊淡扯的农夫、还是坐在乡镇政府宽大清闲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田园发呆的乡镇官员,他们的注意力和价值观在谈到或想到“收成”这个词语时,一年一度的好收成,取决于油菜、小麦和水稻们在肥沃的田亩里奋力生长,好收成就会产生好收益,好收益就会产生新愿望。在收成的等号后面,农夫和乡镇官员会选用微笑的眼神作为标准答案的。肥沃之土非一丛野菊生根之地。野菊是游离于农业价值范畴之外的野生之物,在贫瘠得连一泡狗屎都不能生蛆的凹凸荒凉之地,才是野菊与恶劣境遇悄然抗挣从而获得生存的领地。野菊珍惜这苍天佑物的机会,它那嫩弱的叶芽,抓住游离在乡野空气中飘忽的磷和钾的分子和原子微粒,给清贫和寒凉的根须送去暖意和信心。一个农夫总选择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在自家田亩里,对着绿茵稻禾又掀起了一阵恣意挥洒晶亮颗粒称之为尿素的化学物质的行动,农夫不经意间看到了凹凸瘠地上黄瘦的野菊,他那挥洒晶亮物体的手式,那怕稍微倾斜一下指尖,借着南风轻微的力,亦有一二粒晶亮物体落入野菊生长地域。野菊黄瘦的叶片会立刻由黄变青再悄悄泛出绿的光泽。但农夫的目光瞬间越过田亩与田亩之间相隔的凹凸瘠地上的野菊和狗尾巴草,他的手挥洒晶亮化肥的角度精确得恰到好处,没有一粒白色颗粒能够凭借风力落到野菊的叶子上。

作为农夫或乡镇官员眼中乌有的野菊,在乡野瘠地上,它生长着,茎干在狗尾巴草四面围剿中蔓延。对峙、围剿,征服与反征服,野菊与野草的搏斗与人类对于领地的占有而形成的争斗也毫不逊色。野菊甚至征服了强给予它“乌有”这个蔑视性的语义,它用绿荫和繁茂装点贫瘠之地,野菊抚摸着瘠地,瘠地拥抱着野菊的根须,荒芜的瘠地因此会焕发勃勃生机和活力。对于野菊们来说,田亩里的成熟稻穗引来了钢牙铁齿的红色收割机,是水稻的必然宿命,即使没有收割机,农夫也会使用寒光闪闪的月牙镰,将田亩中的稻穗收割殆尽。根植于沃土中的水稻,它的沉甸谷穗将丰收这个词碰击得令人想入非非。丰收是一个神性的字眼,田亩的远方和近处,农妇怀抱稻穗,迎着猎猎秋风,雪白棉花像云在她眼里飘动,纷繁而至的收获之物,使她的目光应接不暇。在一种收获与另一种收获之间,她感到自己像一个千手观音,引领着丰收之物走向自己的家舍。太多太多太重或很轻的丰收之物,像云一样簇拥和围绕着走向丰收之门的农妇,无论是金黄稻穗,还是如雪的棉花和乌金般闪光的芝麻,盘结着粘滞的谷物气息,这是功利性浸染的色彩和气味,乡村的人和乡镇官员在短暂的收获季节而陷入对迸射性色彩和气息的迷恋而不能自拔。非功利性的物像是要遭受排斥的。一群飞落田间麻雀,会受到农夫野兽般的喝叱,蚱蜢、粉蝶儿和乌鸦,也会侵扰亢奋的心情,亦在被驱赶之列。至于野菊被漠视甚至遭到敌意的眼光,也就无可厚非了。

红色收割机“突突”的引擎声嘎然止息时,寂寞的旷野凸现的野菊像绿绸巾样被秋风吹拂和抚摸。野菊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枯萎消亡。它坚持自为的“在野状态”,在贫瘠的、龟裂的、干涸的以及灼热与阴寒界面,那一丛丛淡绿在形而下与形而上之间链结着泥土的希冀。果实谢幕的深秋,野菊以星星点点的金黄花蕊给萧煞的阡野重新涂抹鲜活的色彩。“在路上”、“在风中”,是野菊的一种处世情怀。时光深处,晋朝那位叫陶渊明的诗人坐在南山枫林中,手抚瘦菊泪水盈眶。至于黄巢的那首“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来百花煞/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诗句,是黄巢强加给野菊的“暴力”和“意志”罢了。野菊被强加卷入那一朝战事,在刀光剑影与嘶吼喊杀声中,野菊用散落的黄花,为战死兵士的游魂,引领着一条回家的幽径。

一群乌鸦,一群比非洲黑人跑得更快的鸟群,仿佛闻到了初冬第一场雪到来的气息。这群聪明的鸟儿,总能在雪花飘落之前,找到为梦栖息的地址。凛冽的寒风打着呼哨,从日渐黄瘦的野菊花丛中吹过,野菊没有丝毫的颤栗,用本身的从容和淡定,为褚黄的原野,绽放缕缕苦涩的幽香,仿佛用枝叶为第一片抵达的雪花呵护着寒凉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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