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的悲哀

单位临河，围墙外，有一条河，河面开阔，微风吹过，碧波荡漾，阳光下的河面更是波光粼粼，煞是漂亮，倘若旁边的酒厂不向河中偷偷排污，河水一准清澈见底，水中的小鱼小虾甚至螺丝等小动物一概一目了然，真是爽心悦目呀，无法不让人喜爱。

自然而然，总有人喜欢在河边徘徊。

有同事农家出身，具耕种经验，转念之间，有了好点子，业余时间开始捣腾围墙外的那一处小小的空地，费尽心机地开荒，培土、育苗、浇水、施肥、除虫，干得热火朝天，一如勤劳的老农。有耕耘总有收获，一段时间下来，成果显现，似我等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者，居然也受惠，吃上了新鲜的蒲子、蕃茄、青菜、豆类等……这可是绝对正宗的纯绿色食品，众人心满意足喜笑颜开，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人辛苦，数人受益。

蔬菜一丰收，尝尽甜头的同事又琢磨着是否该添养家禽，理由是——放着这么好的水资源不利用，岂不亏了？似乎也是，条件现成嘛。而且水中的小动物也应该是鸭子的天然食物哩。于是，同事又兴致勃勃地去买来12只刚孵化的小蛋鸭，毛葺葺，嘴粉嘟嘟的，毛色偏黄，哎哟喂，可爱得无以复加。对扁毛动物向来没有好感的我，竟然摒弃前嫌，一下子喜欢上了这群小小鸭子，看它们在大盆中嬉水、打闹，看它们争先恐后地进食、抢食，看它们一天天长大、换毛，看它们围着你打转等着有吃好的给它，看它们“嘎、嘎、嘎”地回应着你的召唤，嘿，还真别说，蛮有感觉了哩。

也真是快呀，12只小鸭子，除了有一只不慎受伤后郁郁而亡外，其余11只，生龙活虎，只只膘肥体壮，屁股沉沉的拖着，三四个月后吧，就下蛋了哦。兴许是野放的，兴许是喂养得好，鸭蛋大大的，蛋壳特厚，蛋黄红红的，特有韧性，还常常能发现硕大的双黄蛋，啧啧称奇。

同事开心坏了，算一下吧，11只下蛋鸭，保守一点，哪怕每天只是下它个六七八个，那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哩。看着开心，吃着放心，市场上绝对买不到的珍品呀（有些商贩常将养殖的当成野生的牟取暴利，钱花得冤枉，吃得也委屈）。

这11只鸭子，勤快得很，太难得了。

由是，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往往是询问：“今天几个（蛋）？”

喜孜孜地答复：“又是10个”。或者说：“11个哩”。

没几天，蛋就能盛满一大筐，大家分赃，满足自我需求外，还可以送人，没法不开心，是吧？

据说，春节后开始下蛋的蛋鸭，一般要下到夏季高温前才休息，有长达数月的下蛋期哩，抑制不住兴奋，这是何等美妙的事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呜呼，鸭儿也概莫能外，某天一早，同事惊呼，哎呀呀，鸭子不对劲了，好象中毒了？

中毒？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按理，鸭子喜欢一大早就自由自在水中嬉闹，然而上午了，11只鸭子集体趴伏在地上，蔫不拉几的，不吃、不动、不响，拉稀。有经验的人一瞧，粪便白色，不是生病，便是中毒。

立马去兽医站配了药，挨只喂下去。鸭子依然不吃、不动，依然拉稀。请教了懂行的人包括养鸭场，猜测有人在水中投毒药鱼虾，鸭儿吃了此类受毒的小动物后惹的祸，恢复有待时日，而且再生蛋的可能性几乎为0。

挺可惜，挺不忍，每天上班，第一句话改成了——“鸭子好些了没有？”

同事摇头、叹息，说是可能希望不大，鸭子受此一挫，非死即残，损失太大了。

果然，连服了数天的消炎抗毒药，还是有好几只鸭子成了残疾，不是双脚再也无法行走，只能葡匐前进，就是像患了肩周炎一样，鸭脖子扭不过来，有几只恢复得快的，外表看似正常，但食量几无，虚弱得很。

痛心疾首中，同事说，看来这批鸭子报废了，得杀啦。

我第一个跳出来，强烈反对，不行不行，别杀别杀，我不稀罕鸭肉，我愿意等它们下蛋。

同事苦笑，你以为，时间一长，它们能恢复了？不太可能，就像人生了一场大病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一样，鸭子也是如此，心善没用。

我还是不甘心，常常去看望鸭儿。看它们大多恢复得能走能游能吃，以为劫难已经过去，暗暗叫好，同事一语道破，笑我：“那你看，鸭子下蛋了没？它要能下蛋，准是软蛋，不成形的。”

我哑然。我清楚，自从遭此劫难，鸭子们已经三个月不下蛋了，这损失的蛋的数量，可观得让人心疼。偶有几只下的蛋，全是软的，没壳，或者壳一碰就破，地上湿漉漉地一摊又一摊蛋渍，看了叫人痛心。

同事大开杀戒，每杀一只，里面被大大小小的蛋塞满了，心堵得慌。这下明白了，其实不是鸭子不生蛋，而是没法生下来，想象一下，一肚皮的蛋生不下来，该有如何痛苦？

杀吧，杀了也罢，也减轻鸭子的痛楚。

现如今，鸭子只剩下4只，那是求情的结果，也是保留着的一点希望。看到这4只，我常常会想念之前的11只，那么一群鸭儿游戈嬉戏在水面上，优哉游哉，你随意一唤，听觉灵敏的鸭儿立马便有高昂的回声，稍顷，群鸭在头领的带领下，劈波斩浪，快速地循声而至，看看都教人欣喜呀，可物是鸭非，谁之过？

杀了不忍，养着无用，不知道这是鸭子的悲哀，还是人的悲哀？

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