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诗歌的人
初冬的寒雨,打湿向晚的菊花。无人怜惜的菊花,随处可见的花在僻静的角落开放幽思和暗香,像世纪末诗人的心,用苍凉的洁白勾勒着灵魂的伤感。坚守初冬的菊花,如同坚守诗歌的诗人,在十月寒气袭人的夜,他和菊雨中相遇,默默无言,诗人拖着沉重的脚步,悄悄行走,一朵菊花在前方引路,把诗人引向黑暗深处的灯火。
这是诗歌旅途中所要抵达的地址。它是一座大学校园。校园很安静,路灯光下,灰色的水泥路面有浅浅的积水,一两个臂弯夹着课本的女学生与诗人擦肩而过,女学生的鞋底,将积水溅到了诗人的裤腿上。诗人并不留意这种偶然发生的事情。女学生感觉到了自己的脚总是那样调皮和捣蛋,为什么把积水溅到文质彬彬的诗人衣裤上呢?女学生回首张望,诗人已经拐弯走远了。女学生认识诗人,在一次诗歌沙龙活动中向诗人提出过现代诗歌的写作问题。诗人的回答使她很失望,女学生最终放弃了诗歌写作,如同刚出家的尼姑放弃了对佛的追求。
一座空荡荡的房子,接纳了走来的诗人。雨滴敲打着窗户玻璃,玻璃反射着风和雨的冷光以及诗人潮湿略显倦乏的面容。这是一座具有公共意义的房子,它没有隐秘可言,任何一只脚都可以走进去,任何一张嘴巴都可以歌唱或谈论。当然,没有人使用的时候,四只脚的老鼠也可以举行作假面舞会。当诗人走进房子里的时候,他觉得房子的空间很大很虚幻,就像一首诗所暗示的空间,他很容易在这样的空间把自己丢失。
诗人不经意间脚用力踩了几下地面。地面上浮着一层寒气,但地板坚硬得像铁,没有陷阱的可有。陷阱当然不会放在这种地方,于是,诗人内心笑了笑,觉得这是一座为诗人和诗歌而存在的房子,它正在为诗歌和诗人们遮挡寒潮呢。诗人更认为这座房子值得依赖,它是这座城市唯一为诗歌而坚守的房子,把黑色的诱惑和欲望挡在坚实的墙壁之外。诗人看见了那张椅子,那张曾等等过戈多的椅子,今夜诗人是它要等的人。诗人很自信地坐在上面。
房子里有很多的人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的脸很清秀很光滑。初冬的雨夜没有月亮,他(她)们的脸在不断地发光,具有月亮的轮廓。没有月亮的雨夜,他们的具体或抽象的月亮的图案或符号。诗人瞥了一眼他们的脸,没有风霜和沧桑的痕迹。这是一张张为了缪斯坚守在雨夜的脸,缪斯将永远赐予他们美德和灵感。
诗人感到自己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地冒着热气,诗人想不出好的办法让嘴巴停下来,只好听着嘴巴扯些什么。只要嘴巴不泄露内心的隐私,诗人能一直接受嘴巴的声音。随后,另外的嘴巴接着说话。一阵尖利的风打着唿哨吹进屋里,诗人沉默地听着风声,一只手摸着另一只手的脉管,感到里面的血在隐隐地哭泣又歌唱。
夜渐渐深了,房子把诗人推出了室外。房子很快就厌倦了,它不想为诗歌再承受什么,更不能为诗人提供永无休止的免费的灯火和呼吸所需要的空间。诗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注视房子,房子像一个巨大的兽卧在雨夜的阴影中。一块脆弱的门玻璃,被风吹到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
“很可惜,一块有价值的玻璃为毫无价值的诗歌碎了”。诗人自己对自己说。诗人听见自己的鞋声在向家靠近。雨夜的城市很安静,世俗和妓女都睡了,金钱和权势也发出了鼾声,诗人是街上的梦游者,如果唐诘诃德走来向诗人借火吸烟,诗人打算与他一起加入与风车决斗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