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杨溥
生者无时,逝者有日。转眼间杨溥谢世已三月有余,可他风风火火的背后所演绎的辛酸经历与欢乐故事却鲜为人知。
“江洋大盗”杨溥
杨溥天生的一个江洋大盗的胚子,却干了文化这一行,一如张飞穿针。杨溥喜欢自由、奔放、率真、热情、厚重、大气和时代感,他的骨子里就生发了风风的、火火的、猛猛的、张张的、粗粗的、野野的、怪怪的、憨憨的诸多因素。缘于这些,当年他无奈的退出了他钟爱的教师队伍,握着两支已经磨秃的毛笔,还以为握住了必胜的武器,就像唐吉柯德那样高举“大风阁”的旗帜,勇敢的“下海”了,本想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结果却是花繁而果疏。杨溥貌似金刚却心如面团,架不住朋友的煽惑便慷慷慨慨地跳进了梦想中的金坑,地地道道的过了几年江洋大盗般的生活,白龙江淘金的那些日子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拼命煎熬的日子,幸运者一夜即可成为富翁,倒霉了便赔个精光,杨溥他们就属于后者,别人淘金获得了巨大的财富,而他回来只带了厚厚的一沓浸透辛酸血泪的书稿,十万血本化为泡影,回顾那段经历,他不无感慨:“失败与坎坷使我最终发现了真正的自己,我需要为自己重新定位,今后即使沦为乞丐,也要固守砚田,哪怕前途墨黑无际,我也无怨无悔。”
98年电视剧《水浒传》风靡大陆时,正值杨溥重出江湖之际,长发披肩须髯罩胸,虎背熊腰一堵墙似的杨溥晃荡在大街上回头率极高。一天下午德宝兄邀我和杨溥去报社隔壁的小吃城吃饭,刚一落座就引来众多诧异的目光,德宝兄就招手叫来老板,点完菜,他手指着杨溥问老板认识不,老板乐呵呵直摇头。德宝兄问他最近没看《水浒传》?那老板瞅瞅杨溥,忽而直起微倾的腰,手拍脑门儿:“噢,他是?”德宝兄一本正经的点醒他:“他今天没拿斧子,别怕他!”“嘿,想起来了,黑旋风李逵!”于是他跑进房里端来了好茶好烟献尽恭维之词,立刻引来不少人远远的围观,卖饭的都扔下摊儿拿了账本让杨溥签名,杨溥自觉玩笑开大方了,涨红着脸一言不发也不动笔,我急忙挡驾:“老师近来在西安拍电视,身染疾病来中医学院治疗,所以多有不便,改日请他来用毛笔给大家题字好不?”德宝兄也忙打圆场:“这老师的书法可好了。”老板忙问:“能给我写个匾吗?”“行呀。”那顿饭老板说啥也不收钱,出来后我们觉得自己成了骗吃骗喝的混混儿。此后杨溥再也不进那小吃城了,而“黑旋风”则很快成了杨溥的代名词,综观他的书风、行为和性情,“黑旋风”这称谓还真吻合。
99年初冬,杨溥赴临潼一家文化旅游公司之约,我和胡子,杨森作陪一同前往,车一出西安就坏了,为了赶时间我们急忙转乘出租,到了灞桥,那位女司机突然说她家里有事不出城了,无奈我们又换乘另一辆,紧赶慢赶天色就暗了下来,到一村口,司机停下车说要小便,这一去久也不见回来,这小伙儿拉辘轳还是拉井绳呢,我和杨森下车去找,转了一大圈才在一小土坎背后找到了他,他其实并没解手,而是猫在那儿叼着烟打手机呢,见我们一轰儿过来,跳起身撒腿就跑并回头挥手嚎叫:“我不去了,你们另找车吧,反正我不去了。”我们被他这一举动搞得莫名其妙?遂委托杨森前去规劝,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拽了回来,司机仍一脸的惊恐。杨森郑重其事的挨个地把我们介绍给他,看了证件他才答应送我们。事后杨森告诉我们说都怪杨溥和胡子形象不善,司机怀疑他俩就是目前正在通缉的那俩个凶犯。大伙随发誓今后再也不和这俩个“江洋大盗”出门了。
“驻南大使”杨溥
98年初夏,杨溥为避干扰,搬进了我父母家,他的披肩长发和大胡子特别另类,所以每天除了看书写字便是提着他那把破旧的藤椅坐在院子里想事,足不出户,除了我偶尔过去陪他聊天,几乎没人敢搭理他,没了干扰,琢磨正事的时间就有了,一天,他说他想出张书法专刊,以报纸形式举办个人书法展览,在经济条件拮据的现状下以此来了却十年前的夙愿,这个想法既切实又奇特。方案定好后我俩开始分工,他着手解决编辑、出版报纸所需的费用问题和联络书画界前辈、朋友届时参加座谈事宜。我负责联系新闻界和文学界的朋友筹划和实施写评论文章、消息、通讯及拍摄书法作品照片,然后组版编辑交由报社排版印刷等事宜。那段日子杨溥就像云游僧似的,大凡认识的企业家都成了他化缘的对象,多则两千,少则三百元陆续地到帐,可这些钱他不白拿,接多少钱他就送超出同等价值的作品,且都是装裱好的。经过近一个月的忙碌,杨溥的双眼都红肿了,那天我带他去《西安晚报》社见庞进,素日口若悬河的他那天因眼疾而腼腆的像个大姑娘,这反倒给性格内敛的庞进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那篇介绍他的稿子很快就发表了。几天后散发着油墨馨香的《杨溥书法》专刊也摆在了他的书案上,这期间已经有几位作家和编辑、记者都成了杨溥的朋友,他们热情积极地为杨溥这次独特的书展竭尽全力,我写的《书坛怪杰---杨溥》当先在咸阳日报的头版头条发表,硕大的标题和醒目的位置为杨溥的展事鸣响了脆亮悦耳的礼炮。座谈会上几家电视台、电台及大小报记者纷纷作现场采访和报道,各界人士争先发言,杨溥被轰轰烈烈的拥出了山门,推向了社会,杨溥出山后,声名鹊起,同年就被发展为政协委员。政协会上有人讨问住址,他说他是“驻南大使”。语惊四座,我就解释说他现住在南安村,简称“驻南大使”。大家轰然而笑,时任秦都区区委书记的张立勇为他的幽默领掌喝彩。此后每逢有人问及他有家不住为何出来租房时,杨溥都用“咸阳猴上了杆,杨溥隐居在渭河边”这句顺口溜作答。有人问他干吗要住在南安村呢,他说西郊风水好,因为这里有咸阳电视台、咸阳日报社和杨溥工作室。他的豪爽、热情、幽默、谦和与自信赢得了社会的认可,朋友的尊重,“驻南大使”这个称谓既反映了杨溥的风趣幽默也满含着他皈依自然的乡村情结。天道酬勤,随后的几年里他的作品和事迹频频在国内各大小报刊、电视和广播上亮相,他本人也常常被邀往全国各地参加活动。“担任‘驻南大使’”这五年是杨溥事业的鼎盛时期,
“开心果”杨溥
凡是杨溥的朋友,每遇尴尬和困扰,不由得就想起了杨溥,杨溥一到,干戈瞬间化为玉帛,他的沟通能力,适应能力和应变能力极强,他天生的风趣与幽默,机智与灵敏,热情与爽朗是打开快乐之门的钥匙。
杨溥属于人来疯型的主儿,写字、喝酒和做事皆如此,大小活动一经他煽惑气氛就相当的热烈,他讲段子、说绕口令,那清亮正圆的贯口不亚于相声演员;吼秦腔、唱《好汉歌》唱《三套车》,那声色唱腔亦不逊于名角、歌星。受他感染,爱唱爱跳者便竞相表演。杨溥天生的现场语言组织能力和表演才华使得他常被朋友邀去主持婚礼、会议和各类庆典,现场气氛往往因了他的连珠之妙语,善意之煽情,适度之调侃而气氛热烈,高潮迭起。
在西安的一个会议上我偶遇省园艺公司的朱总,他托我帮他找位司仪,主持他儿子的婚礼,我不假思索的推荐了杨溥。晚上我又后悔了,那可是近千人的场面呀,宾客多是省市领导和社会名流。次日,朱总听了我对杨溥的简单介绍后非要马上见到杨溥,会后我们去了杨溥家,多闻不如一见,朱总被杨溥的临场发挥给征服了,婚礼那天我没去,可心总是悬着,事后朱总来电话谢我帮了他的大忙,我就打心眼里佩服杨溥。难怪著名喜剧评论家陈孝英先生称自己“只是幽默理论家,而杨溥才是幽默实践者。”崔永元在与杨溥的一次接触之后称杨溥是“让人不知愁滋味的开心果”。
逝不瞑目的杨溥
淘金失败后,一度销声匿迹的杨溥给社会带来了诸多传闻,诸多猜疑,很经典也很邪乎更兼几分传奇。再见大风起兮时,已是21世纪的次年孟冬,咸阳古玩城盛大开业,杨溥又满怀成功之梦东山再起,折腾了一年便悄然而退,别看他五大三粗偏就是一儒弱书生的命。2004年甲申之春,随命运的安排,再度隐居于渭河南岸,遂自称是“河南人”,后来咸阳湖建成,他又改称“湖南人”。走进希望的田野,眼界更阔了,远离城市的喧嚣,心情自然很好,此间一大批崭新风格的作品涌现出来,不少新的理念与设想也在他的脑海里开始形成。这几年是杨溥命运中又一个关键时期,书画市场疲软,他夫妇又无固定收入,尤其是女儿上了大学又读研,大笔的费用压在他的肩上,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开朗了。他除了忙于赶笔会创收,一边还筹划着成立大风书画院并建立网站,决心再举“大风书画”旗帜,与业内同仁携手开辟文化产业,致力于改善书画家生活现状的事业。06年初春的那个星期三晚上,我带朋友去他那儿买字,他告诉我书画院成立后,他想办个书法学习班,说已经有十几个学生报名了,让我尽快给他找教室,我欣然应允,并约定星期六见面,谁知这竟成了我们最后的诀别。
悲哉杨溥,不甘的杨溥,匆匆而去的杨溥,你可知你的不辞而别,留给朋友的不只是永久的怀想,想你如风如火般的疾书形影,想你开怀朗笑时的磁性共振,想你一堵墙似的虎形虎势,想你逢甘遇苦时的泰然与从容。许许多多的苦乐往事犹如记忆的化石,永远的陈列在我们沉沉的怀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