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轶事――朱伯植树
朱伯是我父亲的姑舅,也就是表兄,也是我的干爹。按照我们那里的习惯,我叫他朱大大,大大是对和自己父亲同辈且年龄大的人的尊称。朱大大和我父亲关系极为密切,他没有上过学,种田是一把好手。因为喜欢听我父亲说书,所以尤其冬天的时候,几乎每天晚饭之后,都要来我家,和我父亲喝着酽茶,谈天说地。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但我最敬佩他的地方,是他多年如一日,锲而不舍地在荒滩植树的壮举。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提出了“种草种树,植树造林”的号召,鼓励人们积极行动。当然更多的只是走了形式,真正落实下来的人不多。朱大大却认了真,主动向村上申请,要在村外河滩上植树造林。村上正愁完不成任务,当然愉快地接受了他的申请。好多人劝他,说每年发洪水的时候,总会冲走河滩的,你不看河床越来越宽吗,即使种了树,也难保不被冲走,除非修筑石坝,但那种工程是很艰巨的,不容易完成。朱大大却不听劝告,我行我素,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那是已经年过花甲,但却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开始了漫长而巨大的造林工程,先是把河滩平整好,然后挖好坑,栽上树苗。第一年栽种一块地,为了防止牲口糟蹋,在四周栽上木桩,拉上铁丝网。又从上游修一条水沟,把水引来,及时浇灌。因为靠独特的地理优势,树苗的成活率还是很高的,这样他的热情就更加高涨。考虑到夏季发洪水,他用架子车拉上石头,在河中不好走,每次拉的不多,砌一道石坝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家里人强烈反对,依然动摇不了他的决心。儿子们不愿意帮忙,他也不去勉强。只有体弱的老伴有时给他去帮忙,他怕累坏了老伴,不让她干。砌石坝、浇树的时候,常常是在泥水中,卷起裤脚,一钻就是几个小时。虽然自己家离植树的地方只有几十步远,中午吃饭都是老伴送,他顾不上回去。这种全身心的投入,终于砌出长城一样的坚固石坝。好多人看了直摇头,快入土的人了,这是何苦呀!苦死苦活,到头来还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经过朱大大几年的努力,村外的河滩上终于蔚然成林,就连他家的房前屋后,也是绿树成荫,整个村子和他家的房子,被白杨、红柳环绕,充满着诗情画意。由于他修的石坝和树木的防护,发洪水的时候,几乎再也没有发生过河滩和天地被冲毁的现象。人们也慢慢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由衷地赞叹和敬佩。现在想想,要是还有一些他那样执著和“犯傻”的人,我们几乎每天都喊的“保护环境、生态平衡”之类的口号,还能只是一种叼在嘴上、不见成效的空话吗?
朱大大因为植树,也出了名。当时县上召开会议,专门总结和表彰农村涌现出的各种先进典型,而他也作为植树造林的模范,参加了会议,并且受到了表彰。奖品很丰厚,其中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爱听秦腔和评书的他自然欣喜若狂。谁知还没到家,收音机就被一块开会、未获表彰的一个人偷了。回来后,大家听了义愤填膺,要去找那个人讨个说法,但被他拦住了。那人是邻村的,一路和朱大大同住同吃,疑点自然很多,但朱大大却说本来就是身外之物,自己无命消受,随它去吧。虽然到手的心爱之物不翼而飞,朱大大还是很高兴和自豪,逢人就讲如何被县长接见,如何上台领奖,如何在招待所白吃白住。那时再没有人享受过那样高规格的待遇,大家自然是百听不厌、羡慕不已,而他带回的写有他事迹的一本小册子,也成了争相传阅的“畅销书”。成了先进的朱大大积极性越发高涨,在树林中搭建了一座简易小屋,没日没夜守护起他的树林来。
后来,朱大大去世,他的几个儿子把树林分了,卖的卖,用的用,没过几年,树林荡然无存,那里被开辟成了田地,你种小麦,他种豌豆,我种洋芋,只留下那饱受风雨和洪水侵蚀和冲击的石坝,依然坚守在河边,艰难地守护着昔日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