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
茶馆是个又矮又破的小屋子,几扇掉了漆的紫红木板门竖着摞在墙边,门面不大,墙壁上落着厚厚的那种长年煤烟熏出来的黑,毛主席的画像在煤烟的熏染下稍有点泛黄,虽然擦得干干净净的,可缺了那原有的神采。地是潮潮的,不小心的一落脚就能踩出一汪水来。靠东墙壁垒着有近十个灶眼,火烧得正旺,红通通的火舌贪婪地舔着壶底,茶壶顽强地一声不吭,终于有坚持不住的,随着壶内水的外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这是水开了。茶馆老板娘忙不迭地提开水壶,又把老板递过来的水壶放在了灶眼上,动作娴熟,谈不上优美。门边的水泥台上已齐伐伐地摆上了有十多只水瓶,静静地,翘首等着水壶的浇灌。老板娘熟练地歪过壶把,水流划着优美的弧线倾向水瓶,热气腾腾地,一瓶装满了,又一瓶装满了,刚好一壶水装满两瓶,打开水的人递过来1毛钱,满意地一手提一水瓶走开了,后面的两个水瓶立时挤过来站到了第一位。水池在房间的最里面,老板在忙着往壶里装生水,水池旁的地面上已是水汪汪一片,地上垫着几块砖,以免人要站到水里去了。老板娘在空闲时就注视着火苗,看哪个火快乏了,哪个火苗正旺,就忙着把快烧开的水挪到火苗旺的灶眼上,又要忙着往火乏的灶眼上夹煤球,还要不时地拿起炉钩条捅上一捅,这样炉火上下通风,就会燃得更旺,水烧开得就会快一点。
每到中午或晚上下班时,打开水的人是最多的。茶馆不多,一个十字路口就一个茶馆,四条街上的人都到这儿来打开水,开水5分钱一瓶,去掉成本恐怕也剩不了多少了吧,茶馆的老两口,从我记事起,做茶馆生意就有7、8年了吧,听人说他们做茶馆生意有二十年了,乐此不疲。女的头上已见丝丝白发,男的腰已弯了,虽是有了点老态,可两个老人身体健壮,精神矍烁,耳聪目明,笑谈八方。茶馆里的水瓶摆放有多少,就会有多少客人在门口等着,虽然烧水慢了点,可人人都不急,听老板娘摆开龙门阵,津津有味,甚或忘记了自己应该提水走人。
老板娘年轻时一定是个十里知名的美人。虽然天天站在煤烟熏黑的小矮屋里,可每天都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稍有点褪色的藏蓝色的粗布大襟褂,同色的粗布围裙拦腰系住,腋下的一溜小盘扣总挂着个雪白的手捻子。可能是整天做“雾化美容”吧,皮肤竟看不出五十多岁老人常见的皱折,白白晰晰的,在炉火的映衬下,倒有那种水灵的感觉。头后挽着一个小黑荤,黑黑亮亮的,额头光光洁洁的。这样干净利索的老板娘,又能说会道,生意做了这么久,红红火火的,是自然的事情了。对男人的记忆已经没有多少了,只知男的言语不多,没有老板娘精明,但结实高大的魁梧身材,还有忠厚老实的为人,倒也让人们敬畏几分。老板娘忙的时候,他就会打个下手,老板娘闲的时候,他也会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听老板娘眉飞色舞的故事,是老板娘的故事多得象1001夜?还是男人已经习惯了老板娘的絮叨?反正是人家听得津津有味,他也听得不厌其烦。几十年就这样机械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这终究是他们的生计了。
电水壶的鸣叫把我从记忆中唤了回来。喝着泡出来的新茶,清香溢满房间,但终是喝不出当年茶馆里的水冲出来的味道了……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