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金凤凰
多日的连绵阴雨终于有了终结,明媚温暖的阳光洒向小村,尽管地上还很潮湿,但却阻挡不了人们向往阳光的脚步。人们纷纷来到户外,在阳光的沐浴下干活、玩耍。
午后,五岁的改娃儿醒来了,她睁开眼睛,想了想,好像妈妈去了磨房磨面,屋子里静悄悄地。“爹!”改娃朝着对面的床叫了一声。没有应声,改娃抬头看了看,床上没人。“爹到哪去了?”改娃疑惑地想道,重又睡下来。
一抹阳光斜进窗户,照在改娃儿身上,给改娃带来了春天的活力;外面的鸡叫声、麻雀的喳喳声和小伙伴们的嘻闹声撩动着改娃儿的心。她坐起身来,感觉自己特别清醒,全身布?了活跃的细胞。她翻身下床在厨房里用冷水洗了洗脸,又梳了梳两根小辫子,然后走出屋子。
院子里,爹蹲在地上,正端着一盆鲜血喝着。旁边躺着一只大白鹅,大白鹅没了脑袋,脑袋在远处的一个泥坑里。“爹喝得是大白鹅的血。”改娃明白了。她看爹仰着脖子、闭着两眼咕咚咕咚下咽的难受样子,眉头不仅也皱了起来。爹得了肺结核,人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一定是爹想用鲜血来治病,才把家里的大白鹅杀了。”改娃这样想着,转身进屋给爹舀来了一碗水,等爹一喝完血,她就把水递给了爹漱口。然后她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一块干爽的地方,让爹坐下晒晒阳光。爹用手抹了抹嘴,坐在椅子上看着改娃无力地微笑着。
改娃是周家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是姐姐,到她这里父母一看又是女孩,就给她起了“改娃”这个名字,意思是希望她能够给周家带来好运,改变下胎的性别。说来也真巧,接下来连续两个都是弟弟。本来因为改娃美丽的容貌和乖巧的小嘴,父母就很喜欢她,这下父母就更视她为心头肉了。爹每天晚饭后都把改娃架在脖子上满村子里撒欢。改娃高高地坐在爹的肩膀上,走一路,咯咯咯地笑一路;她见谁叫谁,叫得村子里笑声一片。村民们也都喜欢逗她:“改娃,打个谜语你猜,‘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是啥?
“嘻嘻,花生。”
“尖嘴黑壳,东戳西戳,戳出祸来你逃脱。”
“嘿嘿,我不说。”改娃知道这是指跳蚤。跳蚤和虱子同处于一“屋檐”下嗜血,爱动的跳蚤总是东一下西一下地寻找地方下口,但它的动弹很容易触动人体皮肤感官,于是人就伸手去捉,这时倒霉的总是虱子。虱子就指责跳蚤,而跳蚤却以它的敏捷为自豪,以胜者的口吻嘲讽虱子:“肉几几,胖歪歪,跑不快,你怪谁?”改娃边说着跳蚤的话边指着逗她的人。那人笑着过来要“打”改娃,改娃提起爹的两只耳朵,弹着两条腿叫道:“爹快跑!爹快跑!”
爹生病后就再没有带改娃撒欢了,肺结核是传染病,爹怕把病传染给改娃。
爹问改娃:“退烧了吧?”
“退了。”改娃点点头说道,同时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手贴在额头上试体温;然后又走到爹身边,伸过头去对爹说:“爹摸摸。”
爹伸手摸了摸改娃的额头,感觉凉凉的。“嗯,退烧了。”爹心头感到一丝慰藉。
“爹,我去找妈。”爹点头同意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改娃对外面的世界几乎有了陌生感。她向四周看了看,待脑子里确定好磨房在哪个方向后,她蹦跳着朝磨房跑去。
“金凤凰,过来我看看。”
“李叔。”改娃来到李叔面前。
“到哪儿去了啊?几天不见你。”李叔叔蹲下身来亲切地拉着改娃的两只小手。
“发烧呢。”
“哟,发烧啊!?吃药没有啊?”
“我好了,不用吃药了。”
李叔叔疼爱地抚摸着改娃的额头:“我看看,把我们的金凤凰烧坏了没有?”李叔爱把改娃叫做金凤凰,他说改娃就是我们山沟里长出的一只美丽的金凤凰。
改娃眨动着美丽的丹凤眼,含笑的眸子黑亮而有神;脸色红润光得像熟透了的苹果。她甜甜地笑着,摸了摸李叔叔的胡须。李叔叔交待道:“外面很凉,不要在外面玩啊。”
“好。我妈磨面去了,我找我妈去。”改娃正要离去,李叔说:“等一下,说一段绕口令再走。”
“好。”改娃答应道。“墙上一颗钉,钉上一根绳,绳上拴着瓶,老鼠咬断绳,掉下瓶,打破盆;盆叫瓶赔盆,瓶叫盆赔瓶。”说到后面,盆盆盆、瓶瓶瓶总也分不清哪儿是盆哪儿是瓶,李叔笑了,改娃也笑了。
改娃转过一个弯道,碰到了隔壁的哥,哥一把抱起改娃,问道:“病好了没有?”
“好了。”改娃双手捧着哥的脸,嘻嘻笑着。
“那我们今晚撒欢去!”
“好。”自从爹不能带改娃撒欢以后,隔壁的哥就常牵着改娃去撒欢。
哥放下改娃,扶了扶她歪歪扭扭的两根小辫,看着她跳跃着远去了。
一群小伙伴在玩“跳房”游戏,他们叫道:“改娃,来‘跳房’哟!”
改娃应道:“我要找我妈去。”
改娃在磨房找着了妈妈。她说:“妈,我好了。”妈妈摸了摸改娃的额头,感觉改娃的体温正常了,心里非常高兴。
大姐二姐带着两个弟弟在磨房外的墙脚下玩耍,改娃先跟姐姐弟弟玩了一会儿,然后就跑进磨房拿起小竹棍催促拉磨的牛快走,或者帮妈妈收拾面粉。忙碌了一会儿,改娃感到口渴了,她来到磨房的主人家,甜甜地叫道:“奶奶,给我点水喝。”
“好。”奶奶高声应道,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递给改娃,改娃一口气喝下,说“还要。”奶奶就又舀了一碗给她。改娃喝完了两碗水,心里觉得舒服多了,就向奶奶道谢:“多谢奶奶!”
忙碌了一个下午的改娃到了傍晚又发起烧来,她躺在妈妈的怀里喊道:“妈,我要吃药,我要打针!”妈妈轻轻拍着改娃说道:“听话,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改娃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半夜的时候改娃突然说道:“妈,我走了。”妈一听这声音有些异样,赶快点灯看她,改娃抽畜了一会儿,闭上了精雕细凿的丹凤眼。改娃的妈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穿透了无言的夜空,在村子里久久回荡……
自从改娃生病后,改娃的妈一直没有给改娃拿过一粒药,打过一次针。那时在农村无论大人孩子生了病都很少去就医,全凭自身的抵抗力与疾病抗衡,亦或使用世传下来的偏方,再就是借助“神”的力量来化解,万一挽救不了也就随他去了。改娃的妈就是自己从死亡线挣扎过来的,尽管脸上留下了极其难看的疤痕,但她以她尚未满月的稚弱躯体战胜了病魔,顽强地生存下来了,这不得不让人感叹生命的厚重。
改娃的妈在出生后不久就得了病,上辈凭着自身经验给她调理,直到快满月时也没有好转,父母失望了,就把她扔在屋檐下高粱杆编就的晒席上,任她自生自灭。两天后,改娃的妈仍尚存一丝气息,只是气息很微弱,父母就又把她放到了村外的一个土坑里。第二天,父亲拿了一锹去看她,如果死了就挖上几锹土把她给埋了。“认命吧!”父亲这样说道,像是在安慰他的女儿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可是改娃的妈既没有被野兽吃掉,也没有咽气。毕竟是亲生骨肉,父亲又把女儿抱回了家。回家后,改娃的妈慢慢好转起来,可她那张美丽的小脸却出现了变异,一大块一大块像是烫伤的疤痕无选择也不留余地地布满了她的脸。
改娃的妈没想到改娃就这样突然地死了,她原以为改娃是感冒了,孩子们感冒都是这样拖上几天就好了,可是,延展了母亲原本美丽面貌的改娃却没有复制母亲顽强的生命力?后来村民们猜测说改娃可能得了细菌性脑膜炎。改娃妈悔啊,痛啊,在改娃埋葬后的很多年时间里,改娃的妈都忘不了在她小小的坟头上哭上一阵。
改娃的爹在改娃死后就卧床不起了,没多久,无钱医病的他也去世了,死的时候他说:“我带改娃撒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