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的地盘

小区外面有一条宽阔的公路，公路外面是一些移植来的树苗，再往下就是这个城市的“母亲河”。在这些树苗的间隙和下河的坡地间，小区居民齐上阵，整理了一块块平整的土地，种满了各种蔬菜。这些小树和蔬菜一直延伸到一座大桥下。这座桥是这条河上非常重要的桥梁之一，将河西的一整片都带动发展了起来。桥很宽，桥身下是大大的“V”字型桥孔，非常漂亮。桥跨过来，西边一直延伸到小区外的小花坛边。

有时散步经过桥下，听到上面隆隆的车声，感觉到桥的颤动。又因为桥下阴凉，光线也差，而且靠花坛边的墙上还画了很多看不懂的画。张牙舞爪，也不知是哪些人的杰作。每次经过时就会加快脚步，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或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路靠河边的这一侧，有一块面积很大的空地，堆满了石头和各种垃圾，总有一股霉味和臊味，谁也不去那，连种菜也隔那块地很远。

可是，没有多久，我们却发现那桥下来了一个“居民”。他可能是个男人，头发又长又脏，一缕缕地披散着，像顶着一头被狗扯乱了的扫把一样。衣服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袖子很长，裤子裤脚撕开到膝盖处。这样的人，普遍的叫法是“疯子”。尽管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疯了。一开始，他到这里只是借这块风水宝地睡觉，每次经过总看到一个人蜷缩在桥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管他。不久，我们惊讶地发现。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做饭的家什，真正把桥下当成了家。一个黑乎乎的锅子架在几块石头上就是一个厨房。他吃什么谁也不知道，以前也没见他在小区外的垃圾堆里翻东西吃。后来，有人说，他是完全可以在那里做饭的，桥下生火不会引发火灾，烧的东西不用愁，桥下再往下走不远就是正在开发的高档住房，有的是各种不要的木料和竹板。菜呢，就地取材，随便采摘就行了。还真有人发现菜被摘过，但是没有破坏性地摘，也没人看见这个特殊的邻居偷菜。有些人家摘菜时还会留一些放到桥下近一点的地方，向那位招招手。

就这样，那位我们并不熟知的桥下居民在那住了一年多了，倒也相安无事。我有一次散步还看见他正在做饭，蹲在那里用力吹火，升起的烟雾很小，一会就飘远不见了。去年冬天，一伙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人在桥下那画了画的墙那面搭了一个窝棚。里面男男女女的住了很多人，还从另一个地方接了自来水。听说这些人刚来时本想住在那个桥下老客的地方的，他暴怒，捡起石头要砸人。那一伙人吓坏了，想赶他走，无奈被他的样子吓倒了，只得选择到了另一面，与他隔了一条公路，也算是邻居了。这伙人来了之后，在桥下随意小便，衣服随处晾晒，小区居民种的菜也频频遭殃。桥下根本就不敢经过了。

过了几个月，不知哪一天，发现那个窝棚没有了。我们都高兴极了，在花坛边散步时，感觉空气都特别清香。可是好景不长。今年夏天，有一天，却发现那个在桥下住了近两年的居民不见了，因为他的地盘上如今用乱七八糟的门板、竹夹板、塑料油纸等材料围成了一个“房子”。这“房子”比以前的那个窝棚面积大得多，我们都叹气。那个人也就再没有在桥下出现。不知是离开了，还是被这些人赶走了，或是已经不在了。

有一天，我在花坛边坐着看河水，见一个没穿上衣的男子提着几瓶酒走来，边走边朝那个房子边喊“从哪里下来啊？”房子里就走出一个人给他指路。那个人也不顾花坛的花草，自己“创造”出一条路，几步踏过那些低矮的杜鹃花，然后纵身跳下，给我们表演了一招轻功。这时，那个房子里热闹起来，很多人走来走去，因为那是一个没有房顶的房子，房顶就是桥面，站在高处就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摆上酒菜，划拳猜掌，好不热闹。一改那个常住居民的冷冷清清。

桥下真的是个好地方，干燥、阴凉、自由，所以才会吸引这么多人来住吧。可是我总觉得，在这个地盘住过的人，只有那个孤单的、肮脏的流浪汉（我不愿叫他疯子）才是最好的。起码，他懂得尊重，尊重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