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一帘幽梦
我的前世,可是诗人笔尖的一缕月魂?不然,怎么会在今夜邂逅这片浅白的月光?
微风动,夜如水,月似霜。今夜的月光,缀着点点忧伤,流入我窗.。
走在花园分岔的小径上,我拾得博尔赫斯的《沙之书》。无始无终的书页,像一个不曾开始却又不会结束的故事。我不停地翻着,像一只饥渴的羔羊在寻觅自己的饮食。泛古的书页里,我找到了一行墨迹斑斑的文字: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
处在时间和空间的寂寞里,一卷在握,借一缕月光,我读懂了书中的文字,看见了那些清清浅浅的旧梦。
梦里,江枫残,渔火灭,几许乌啼啼落流霜片片,白衣诗人枕愁眠.。一江秋水摇曳,摇落了满天星月,摇得灰飞烟灭,摇起一怀愁绪。今夜,月眠人不眠。为何不在月下买醉?是月落了,还是夜舟之上,无人与尔对饮?孤舟之上,舟子问客。夜色一片朦胧,诗人摇头轻语:古来万事皆流水,就如我,只是你舟中的过客。而月落了,还有再升起的时候。既然如此,他乡之客何须醉?何须把酒恨月?
古寺钟声悠长,惊醒了月梦。月醒了,月升了,娉娉袅袅的月光浅笑嫣然,飘落在诗人的眉梢。于是,江枫红了,渔火明了,波面微风款款行。
微风为谁拂动?夜月为谁温柔?又是谁在轻轻低吟那首绝美的唐诗,如饮一杯,然后醉倒月下?
“我永远怜悯沦落他乡的游子/他像囚徒/像病夫。”残损的书页里,我读到了这样的一句,窗里的月光,有了异国的味道。我看到了她——阿赫玛托娃。这异国的诗人,何尝不是一个游子?她用一生的时间写诗,偿尽一生的眼泪,然后在自己的诗歌里流浪,仿佛旋转的叶、飘零的花,在那个季节里不曾绚烂,却已是绿肥红瘦,零落之后,只有香如故。高贵的《安魂曲》从遥远的黑土地上飘来,盛满苦难也盛满琼浆,写满唯美也写满大爱。
她是俄罗斯诗歌的月亮,柔美的光环晕染着那里的天空,而我只是站在荒原上仰望月亮的孩童,静静地望着天上的一轮,我便温暖,有如回到母亲的怀抱。其实,我更像麦田里的守望者,孤独而固执地守望心中的女神,只为让她对我莞尔。听说,那是幸运的象征。
今夜,月醒,人亦醒。微睁双眼。我发现手中的一卷已是一片薄如蝉翼的梦。书里的故事,像一句句无法重复的梦呓。窗外,促织声起伏,跌落在月下的草丛,不见了古墙下年年生长的芍药。
我的窗前,只剩一片浅白的月光。
我想我的前世,定然是诗人笔下的一缕月魂。倘若生于千年前,我曾在月落的夜晚,泊于枫桥,飘荡在落第文人的叹息里;倘若生于百年前,我曾在阿赫玛托娃的笔尖独舞,倾听她一生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