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奶奶，下次回来还看你

正月初三，妻子略有感冒身体不适，正巧在乡下过年。想去买药也不像城里那般方便，只好前往村卫生室。

穿过三条大街四条胡同，就到了位于村东南隅的大队部，卫生室就设于其院内。

十余载常年在外，偶回探家也不曾浏览村中细琢。大队部与我儿时印象并无大变。院里依然挺立着两根高高的标志性“建筑物”，一根上面捆绑着俩高音大喇叭，另外一根上面飘扬着一面褪色的五星红旗，这两样的存在标绘出了刘庄村的坐标。

院的中央还是二十年前的六边形花坛。多年失修的花坛六个边犹如掉牙的老太太，早已变得参差不齐，花坛里落满了厚厚的泛黄的松针叶。与六角坛同龄的落叶松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四季常青的松枝罩住了花坛，松树枝头也跟红瓦房不相上下。二十多年过去了，村干部换了一茬又一茬，大瓦房也修缮了一次又一次，唯独这一坛一松仍然守候在日渐凋零的院落。

绕过六角花坛，避开松树的视线，南房门朝北的地方，绿底白书“刘庄村卫生室”六个大大的宋体字，衬托着单调而血红的十字标志，悬挂在那不锈钢门框之上，再也明显不过。

铁门紧闭，透过窗户只看见屋里简单的桌椅摆设和几排木制柜子，橱柜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药。屋子的正中央闲置着老式煤炉，生铁烟囱不规则的在屋里像蛇一样盘了几道弯，又把吐烟的嘴伸向了窗外。

失望的我瞧见铁门的玻璃上贴着一张纸条：有事请打电话，139……！其实刚才见门紧锁我已猜出了大概，要么出诊去了，要么走亲戚去了。

村卫生室有两位大夫。一老一少，还是一男一女。男大夫住河南岸女大夫住河北岸。男大夫老且姓刘，我叫他爷爷。女的少且姓陈，我叫她嫂子，都是地道的本村人，彼此非常熟悉。

刘大夫家就在大队部斜对面，索性去串门喊一声也没必要再电话去骚扰。

敞开贴着红红春联的黑漆门，跨进儿时不止一次进入的大门内，还是那样熟悉，一切仿佛不再陌生，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院子里有些凌乱，乡下的庭院总是会被家伙什摆占的庭庭满满，院里一棵光秃秃的山楂树枝上还挑着丝瓜秧蔓，紧紧的拥抱着树干，却无了生机。

推开堂门，进了里屋，刘奶奶盘坐在炕头闲然无事。

“奶奶，你好啊！”我的热情令她一头雾水，看得出刘奶奶正在努力的思索着，仔细的打量着站在她面前有些生熟的青年后生。

刘奶奶端详了半天，无果。热情的拍拍炕头邀请我坐下，我生怕累坏了老人家的脑筋，连忙自我介绍：奶奶，我小名叫奉天，是村西头刘贵的儿子，你记起来了吧？

“噢！刘贵的儿子啊！”刘奶奶一边继续端详着我一边自言自语，“哎！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是奉天啊，瞧瞧！我真认不出来了！”

“不怪您，是我不常来的原因，小时候我二叔可经常带我来玩呢！”我补充了一句。

“对对！想起来了！多少年没见了啊！真是不敢认了！”刘奶奶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

我宽慰她：“我在外都快二十年了，回来的也少，您认不出来也正常的！奶奶，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不行了不行了，奶奶老了！”她先拿出烟来让我抽，又忙活着给我翻找着花生和糖果。

“奶奶，您别忙活了，我过来找我刘爷爷去卫生室取点药。”我连忙说明来意。

“罢罢罢！老头子去山周村出诊了，刚走没多会。”刘奶奶有点惋惜，又关切的询问谁生病了，我大体说明了情况。

刘奶奶有点过意不去，我说没关系，一会给陈大夫打个电话就行。她的盛情难却我一时也不好意思抽身就走，就和她聊起了家常，刘奶奶摇摇头说：“快七十岁的人啦还得跑来跑去，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是干这一行的呢！”

我赞许道：“是啊！我刘爷爷的确是个好大夫！这一干都几十年了，真是了不起啊！”

刘奶奶把烟、糖、花生和瓜子堆到我面前，热情的让我吃，我给她点上一根烟卷。刘奶奶打开了话匣，“可不是？六二年生产队派他去学赤脚医生，一直干到现在，这不也五十年了啊……”

刘奶奶感叹着时间之快，然后又询问我这些年的情况，我都一一作答。或许老人在家有些寂寞，我的到来唤起了是奶奶的话语，我又怎么忍心拒绝做她的听客呢？

手机来了妻子询问的短信，才发现半小时早已成为过去，我有些歉意的欠身告辞。刘奶奶有些自责，“看看，让我给耽误你去拿药了，你快去忙吧。”

我赶忙解释道，“不碍事，能跟奶奶聊聊天多好的事啊！”她听我这么说，内心的喜悦顿时爬上了脸庞。

刘奶奶要下炕送我，被我阻挡在炕头。我向她告别，出了里屋，关上堂门，走出天井，带上大门，到了胡同里，身后传来刘奶奶的声音：“大孙子，慢走啊！再来玩！”

转过身，奶奶在我向我挥手。我有些内疚的走回去握住她的手说：“奶奶，您回屋吧，外面凉！”

“没事！要不是找你爷爷拿药你也难得会来啊，送送呵呵！”刘奶奶开朗的笑声是那么亲切，却又像一根针深深刺痛我的心处。

“奶奶，您快回去吧！下次回来我还来看您！”我朝她拜拜手。

刘奶奶冲我乐着说：“管我老太婆干啥，你们年轻人忙你们的，有空的话常来玩！”

“一定一定！”我再三劝她回屋，她依然坚持看着我走。在我转身的一瞬，一股热泪悄悄从我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