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随笔(2
一
你到了深圳。
我却浪迹戈壁。
你走进的是现代文明的生活,我读到的却是一部古老野性的证明。
你的是速度时间金钱效益。是德沃夏克的新世界是舒曼的梦幻曲是柴可夫斯基的小天鹅是皮却林的六弦琴…
我的却是茫茫的塔克拉玛干。
是苍黄是风沙是干旱是焦渴是毫不顾忌地坦露多毛的胸膛是原始而又古老的婚配是野狼的长嗥;
是离奇是荒诞是欲望是青稞酒是莫合烟是大块肉是那件黄色的军大衣是胡杨的泪滴……
岁月悠悠。
也许我们都将要返回故里返回那小小的弯塘河畔。但愿你多带点爽朗明快的风,我那时也许已经变异?!
让人们象考究胡杨树一样去考究吧,变态和畸形,也可能成为深刻的美学内蕴。
二
我见到了胡杨林。
成群成群地蹲在沙滩、戈壁,象一片零落的难民营。
印象之中沙海的坚强者,为何此时会使我联想起一些悲酸的词语?
是一群树,
是树的一群。
然而却永远也没有树的青葱。
生下就是苍老,活着就象死去,嶙峋的枝丫勾勒天空无边的疑虑,那长满疙瘩和树结的躯干,仿佛还在吮吸贫瘠沙海里无尽的忧郁……
来新疆最想看的是这树。
如今最怕看的也是这树。
同行的一位搞戏剧的中年人说,一切关于忠奸善恶剧目的布景都该从这儿出:每片林子深处,都有生的热烈,死的冤魂。
哦,胡杨林,
难道你真是只想提示一种存在,而不打算唤起人们的敬意?
三
我走近骆驼时,过去赞美它的词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有沉重的思绪。
这就是坚韧者的形象吗?
这就是跋涉者的象征吗?
这就是无数诗人画家为之歌吟泼墨的吗?
大而贫瘠的沙漠里,
它是大而畸形的怪态。
——丑陋得善良,温顺得可怜,固执得可悲,合理得奇怪。偶尔发出的叫声,尖厉得让人心阵阵发颤。
为了求生,往沙漠里寻求是悲壮的。可令人惋惜的是那些小小的骆驼,生下来就在沙漠,就老态十足,就因袭那可悲的习惯,就永远永远走向沙漠……
即使有一天我的心变成了一片沙漠,我永远也不愿见到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