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井沟往事之三
刘小绳小学没有毕业就把书包扔进了冬水田里。用他的话说，读书比抬石头还难。气急败坏的刘福成随手就扯了根刺条追着儿子打。
“你个驴日的，老子今天打死你。”刘福成瞪着双血红的眼睛。
“你去问问坟里那个神仙，看我是什么日的嘛？”刘小绳一边跑一边冲着刘福成喊。
“你给老子不读书就等着打一辈子牛屁股嘛！”
“打就打，那么多人都在打，不多我一个。”
。。。。。。
沿着田埂一路撵下来，刘福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儿子的衣服边边都没有挨着。看着自己被刺条划的血糊糊的手，刘福成就有些气馁了，他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祖坟上没有冒青烟”。刘福成想想也是，自己祖祖辈辈都是口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刨开祖坟好几代都没有个读书人，看来儿子也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看着儿子拧着脖子，一副倔驴的样子，刘福成就显得很无奈了，他扔了刺条，顾不的手上的伤，提上锄头又去了地里。
望着地里那片绿油油的麦苗，刘福成的心情又好了很多。冬天是个比较闲的季节，地里的麦苗正在悄悄的生长，杂草要春天才开始冒头。刘福成到了地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他坐在麦地的空行处，点了支烟，袅娜的烟雾中，刘福成那张历经岁月沧桑的脸显得沟壑纵横，他一边抽烟，一边开始想儿子的问题。
刘小绳一点都不像他爹，刘福成生的高大威猛，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个种庄稼的身坯，可是刘小绳像他娘，长的白白净净，柔柔弱弱，一看那斯文的样子就该是靠笔吃饭的人，只可惜祖坟葬偏了。既然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也总不可能让他一直游手好闲的呆在家里，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好“一技在手，吃穿不愁”。刘福成不想让儿子和自己一样做一辈子捞高挖深的农民，他寻思着得让儿子去学点什么技术，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刘福成就把队里的手艺人一个个开始来排号，打石头虽然算是门手艺，可那是个力气活，刘小绳干不了；杀猪虽然吃香的喝辣的，但是也只是年头年尾生意才好点，更何况那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情，儿子从小胆小，估计也不是那块料；要不去学木匠吧，那个活不重，一年到头的也不缺事做，现在人们生活好了，修房造屋，娶媳妇嫁女，都需要做木活，而且人们对木匠师傅都是相当的恭敬，一天三顿，其中两顿都有肉，半上午还要打个尖，晚上更是好酒好菜的招待，工钱也不少。选定了行业，刘福成又开始替儿子选师傅，远远近近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选定了李木匠。
说起这个李木匠，还真是个能人，李家祖祖辈辈都是木匠师傅，传到李木匠这一代，已经是第8代了，李家木匠一锯一刨一凿一斧，一双巧手，在当地相当有名气，每年从夏天开始到过年，忙不完的活干。哪家哪户完结儿子打发女，都以请李木匠做家具为荣，用现在时髦的话说，要请李木匠，那得预约。都说名师出高徒，儿子跟了这样的师傅，哪愁手艺不成。
想到这，刘福成对于儿子不读书这事就看开了，他觉得浑身轻松了。
晚上，刘福成特意让女儿泽秀做了几个小菜，乐呵呵的倒了一杯烧酒，准备跟儿子说学艺的事情。
刘小绳一听让他跟李木匠去学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刘福成一看气就上来了。
“你个驴日的，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收你呢，你倒拽上了。”刘福成一筷子头敲在儿子脑袋上。
“我要去跑江湖，不要我去我就死给你看。”刘小绳扔下一句话，回到自己的屋子，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过后的几天，不管刘福成怎么说，儿子就是不吃不喝，一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样子。
儿子这样子不吃不喝，刘福成就让步了。他想，既然儿子要去跑江湖，就让他去见识见识也好，反正年纪还小，就当是出去长长见识。
村头的水生从云南回来了，以前人们把出门打工叫做“跑江湖”，水生是生产队里第一个出去跑江湖的人。据说是在云南拉锯，每年三月间出门，腊月回家。挣了多少钱不知道，只是水生出去两三年，家里就修了三间两层的砖房，还买了城里时兴的收音机，每晚吃过饭，水生老婆就要把收音机打开，生产队里的人就集中在他家的小院子里听从那个小盒子发出来的声音，也真是稀奇，就那么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居然能装那么多的人，有说新闻的，有唱歌的，还有唱戏的，每次水生老婆关了收音机的时候，人们都还在久久的回味着不愿意离开。也难怪刘小绳想着要去跑江湖。
吃过晚饭，刘福成把家里积攒了好久的鸡蛋用了个布袋装好，拎了两瓶赶集时买的瓶装酒，带着儿子往水生家走去，一路上，月色如银，乡村的夜晚在入夜之后就特别安静，除了偶尔的几声狗叫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刘福成抬手轻轻敲了敲水生家的门，看着手里拎着东西的刘福成，水生很是意外。刘福成就忙忙的放下东西，在口袋里摸烟，水生就按住了刘福成的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包“春城”，递了一杆跟刘福成。
刘福成殷勤的帮水生点上烟，然后也把自己的烟点上，他长长的吸了一口。
“这从大城市买回来的烟就是不一样。”刘福成由衷的赞叹着。
水生笑了，看着水生笑了，刘福成就顺着这和谐的气氛说明了来意。
水生依然在笑，他不答应，也不拒绝。
刘福成就瞅了儿子一眼。
刘小绳就把他爹在家里教他的话背了一遍。大意就是出去之后不怕苦，不怕累，以后会好好孝敬师傅之类的话。
看到水生依然没有吱声，刘福成就接着表态，他说儿子跟水生出门，水生家里的活都由他照应着，忙上忙下，需要时招呼一声就是了。
刘福成平时为人就厚道，以前也没有少帮水生家里做事，再说，这家里就一个女人，很多时候还真是需要个帮忙的人。
水生终于点头了，但是他提了几点要求。第一，必须要不怕苦，不怕累。第二，师傅如父，刘小绳以后逢年过节的必须要到他家来看望。第三，出去前半年，只管吃饭和零花钱，没有工钱。
水生提完要求，刘福成和儿子都使劲的点头，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只要跟着水生跑江湖，那就是踏上了黄金大道，什么要求都不过分。
出了水生家的门，父子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灿烂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