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

窗外有一株两米来高的法国梧桐。闲来无事，我总喜欢透过玻璃看那棵树，用这难得的绿色养养眼。忽有一日，我在凝望中发现婆娑的绿树间有了一枚枯叶。那叶有些卷曲，颜色开始发黄了。我看了看挂历，已过了农历八月的门槛儿，这才惊觉原来秋天已走近了。

就想起了那个略微有些感伤的词汇：一叶知秋。你看，在那棵蓬蓬勃勃的绿树上，似乎就蕴藏着季节轮回的秘密。一枚枯叶，仅一枚枯叶，就秘而不宣地泄露了天机。望着窗外的树，我有些触景生情。我的手不知不觉间抚着长了皱纹的脸颊。当手掌徐徐下滑时，我触到了颌下茂密的胡须。我知道，那是岁月的黑草，正在生命的原野上冒出来。我拿出一面小圆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过四十的我头发竟白了一半！我放下镜子，那银发却火焰般灼烫我敏感的内心。一叶知秋，不知不觉间，白头发竟占据了头顶的一半，我竟然浑然不知。那么，我是为生活忧愁呢？还是为前途忧愁呢？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整日的忙碌，患得患失，于是便滋生了这半头白发。我不知道的还有，究竟哪一根是最早的白发呢？望着窗外的树，想到自己，我竟有些汗颜了。在我的潜意识里，始终认为自己是生机勃勃的青年，起码是壮志不减当年的老青年，却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到达了中年的驿站。在月白风清的生命的高地，我还能气定神闲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吗？我感到茫然，望着对面墙上的挂历，竟有些模糊了。这才知道，眼角溢出了苦涩而混浊的泪水。

人是寄居在这颗淡蓝色星球上的匆匆过客，这话不错；人过三十日过午，人过四十而知天命，这话似乎也不错。可是在日出日落斗转星移之间，我怎么就不再年轻了呢？这种追问可能有些颓废，因为万物皆有生有灭。在生命旺盛的时期，是不曾想到枯萎和衰老的。就像我从来没有留意自己的头发，还以为自己依然是风姿绰约、满头青丝的青年呢！其实岁月早已在我的身上刻下了标记，那是岁月的堆积。还是生活的煎熬？找不到答案，不知道，看来年逾四十的我，还未修炼到不惑的程度。

当我把自己定格在中年，其实是极不情愿的，可是事实如此，我奈何不了。我在猜测：我真的有些老气横秋了吗？便想到了血气方刚的青年时代，那时候是有诸多的五光十色的理想的。现在想来，不禁哑然失笑，那不过是肥皂泡的幻想而已。其实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只是年轻时过于狂妄，感觉自己才高气傲，可以救世济民。当我望着窗外绿树上那枚剌目的枯叶，我不再这样胡思乱想了！因为我为此蹉跎了许多流金岁月，在可笑的内耗中而放弃了务实的努力。

我拿起镜子，拔了一根黑发，夹在日记本中，并写下了一叶知秋四个字。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又当了一次傻瓜：若干年后，当我的头上落满岁月的霜雪时，我会不会握着这根纤细而乌黑的头发顾影自怜呢？不论怎样，我年轻过，而年轻的我，是不可以和自己过不去的。特别是现在，我好像逆流而上，在生命的源头驻留或守望……这又是一个难以企及的幻想。那么，就乘着时光的列车飘然而行吧，或则把自己的未来想象成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倚着绿树，面对落霞，发无限的感叹。此生足矣。（123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