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军纪念碑前
来到高山村,第二天就是清明节。于是我决定到红土关去给烈士扫墓。
其实红土关并没有烈士墓,只有为纪念红军曾在这里与白军发生激战而立的碑子。山顶上还是早春天气,我披着清晨的阳光,捧着一束没有开放的山桃花来到红军纪念碑前。
碑子旁的空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纸灰,还有许多鞭炮的纸屑。我恭敬地把桃花放在碑的基座上,鞠了三个躬。静默了几分钟后,我开始打量这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的战场:山势突兀陡峭,一览众山小,确实是川陕驿路上的一颗险要的钉子,怪不得红军要占领这个隘口以策应其他红军的行动。
忽然,一位老人进入了我的视野。八十岁上下年纪,拄着一根拐杖。他缓缓来到碑前,双手合十,嘴唇蠕动,然后取出一卷纸在碑旁烧化了。
我走到老人跟前,奇怪地问:
“老人家,为什么要烧纸啊?这可不是菩萨啊!”
“他就是菩萨。”老人,“解放前,我给地主放牛,常常要到牛粪堆里寻找苞谷粒充饥。冬天啊,一尺厚的雪,我光着脚,只好把脚捂在热牛粪……老人擦擦眼睛:“要不是这些菩萨,我恐怕早就饿死?!”
多么朴素的感情啊!英雄们为了人们流血牺牲,人们就把他们当做菩萨,当做护佑四方的神!
于是我们坐在地上攀谈起来。
从他口里得知,老人自己也是一个老红军。红土关的那次战斗他也参加了,不过那时他是一个红小鬼,刚刚从地主家跑出来。他跟着连长往前冲,子弹打得脚下的石头啪啪直响。他想,这像地主家放的鞭炮嘛。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上,子弹打穿了他的大腿。醒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连长把他安排到老乡家里养伤。长征时,他的腿伤还没痊愈,于是就留在老乡家里。解放这一年,他和房东的女儿结了婚,后来就有了两个儿子。八十年代初,大儿子参了军,牺牲在战场上。去年二儿子为了救一个小孩被火车轧死……
老人满面泪痕,仿佛细雨中的一尊雕塑。往日的岁月就像一场老电影,引起了他的悲痛,也让我悲伤不已。这个活着的英雄擦擦眼泪,又给死去的英雄们烧了几张纸。火苗呼地腾了起来,离地有三尺高。纸灰蹿到半空,慢慢变成了黑色,在空中飘舞着,仿佛无数亡灵在翩翩起舞。
老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我觉得,阴阳相隔的英雄们虽然相对无言,但他们的灵魂却在亲切地交谈着。
接下来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红军纪念碑前,让时间静静地流淌,流过往昔,流过现在,流向将来。